月上中梢。
桌案前,烛火瞳瞳。
芸娘坐在桌案前,账本自翻开停在哪一页,便还是哪一页。
她想着殷人离肃着脸同她所说的那些话:
“李小姐,烦请自重。你我如今,已不是过去的关系。”
“我如今已从你我之间抽离了出来,不会也不想因情事伤神,还望李小姐放过在下。”
……
习惯是个坏家伙。
她在船上同他蜜里调油时,已极快的习惯了和他的接触。
什么牵手、搂颈子……
她气恼的摇摇头。
她明明是个重视清白的人啊,她明明是个与人无情便不想和他牵扯不休的人啊,她明明是要和他大道通天、各走半边的啊。
此时青竹陪着李氏、李阿婆说完话,钻进了芸娘房里,做出一副忧愁的模样,问道:
“阿姐,殷家哥哥究竟对你有情无情?前几日我还觉着他对你有情,今儿用饭时,他竟连看你一眼都没有。难道竟是我想错了?”
她一时懊悔道:“却是我着急了,竟引得阿娘同意让他入伙,如今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亏了亏了。”
芸娘只觉着内心无限烦躁,再看不进账本,等喝了汤药,便郁郁躺去了床上。
一墙之隔的殷宅,外书房里,殷人离面前的兵法册子,再次翻在了《欲擒故纵》这一页。
今日好在他在最后一刻抢先发难,将自己摘开,否则,隔壁那位姑奶奶只怕又要冷眼对他,呵斥他,要同他“各走半边”。
他想起还未进宅子时,她曾诘问过他:“便是我一时大意未守礼,何以你又被我摸了,又被我抱了,却还默默享受着,并不立时就提醒于我?”
他便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委屈道:“怎地是我享受了?明明是你享受了!我念你小小年纪脸皮薄,才在你轻薄我时苦苦忍着,并不揭穿。看来我倒是白当了一回好人!”
后来这位姑奶奶便又气又羞的进了宅子,用饭时的脸拉的老长。
他想着,他今日用的“欲擒故纵”,故而是将自己放在了安全处,只是,是否火候没有掌握好?
他今日的这一纵,能有望把她“擒”回来吗?
他第二日便知道了效果。
第二天,芸娘起的有些晚,风风火火窜去幼童园。
娃儿们已乖乖入园,护工和先生兢兢业业,新来的厨娘们认认真真,胡有全将后院的井盖安好,此时手上正拎了一根棒子站在门口,十足十一副打手的模样。
芸娘很满意。
待留在园里用过午饭,她见诸事得当,便坐了骡车去了永芳楼。
专门面向达官显贵的永芳楼坐落在京城正街最中心地带,平日由青竹管着,负责各种定制业务和高端胸衣。
芸娘想着,答应安济宝,要送给他妻室的胸衣,她再肉疼,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原想着先选几件工艺简单的胸衣样子,好带去安家。然一进铺子,便见里间氛围诡异,女伙计们神色惴惴,有些欲言又止。
芸娘一脸狐疑的顺着铺子进了后院,当先见到的便是殷人离。
这位是,昨儿夜里想了一夜,如今要寻她报那被轻薄的仇?
她再一转眸,便看见了皇帝的近身内侍,杨临。
杨临一身小厮装扮,见了芸娘,只含笑问了一声“左姑娘”,便守在了厢房门前。
芸娘一看那紧闭着的厢房门,心里立时咯噔一声。
杨临在,皇帝便在。
紧闭的门里除了皇帝,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