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确实是个人才,易知足笑了笑,道:“不急于回答,仔细考虑清楚再来回复。”说着,他看向赵烈文,吩咐道:“他知道是事情有限,惠甫不妨提点一下。”
京师,养心殿,后殿寝宫。
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浑浑噩噩的咸丰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不仅开口说话,而且感觉饿了,要求进食,这可将一众苦苦守候了数日的一众大臣高兴坏了,当一声声‘传膳’的呼声从寝宫传到养心门外,所有的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妃嫔、御医、太监宫女无不长松了口气,都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接连调养了两日,咸丰的精神一天好似一天,已经可以在太监的搀扶下在房间里走动了,一众御医在把脉之后也都称,龙体无碍,只需安心静养些时日就能完全康复,见这情形,一众大臣才彻底的松了口气,一众妃嫔纷纷前来问安,宫里的气氛也随即轻松起来。
消息传出,一众宗室王公、满汉大臣,文武百官尽皆庆幸不已,咸丰大病,他们一连七日得不到任何消息,一个个无不捏着一把汗,晚上连觉都睡的不踏实,如今总算是可以放下心来睡个安稳觉了。
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咸丰经过十余日的修养,精神和气色都渐渐康复过来,同时对于自己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信心,毕竟他才过而立之年,不过,一想到自己浑浑噩噩足有七日,他还是有些后怕,思前虑后,他下旨,宣彭蕴章觐见。
彭蕴章原本是首席军机大臣,于咸丰十年因足疾,需拄拐而行,出入宫禁不便,咸丰下旨,为示体恤,命其毋庸在军机大臣上行走,改署兵部尚书,兼署左都御史。
彭蕴章足疾早已痊愈,听闻宣召,匆匆赶进了宫,在养心殿西暖阁叩安之后,就听的咸丰轻声道:“赐坐,赏茶。”
谢恩落座之后,彭蕴章瞥了一眼脸色苍白,身形消瘦的咸丰,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感慨,咸丰语气温和的道:“咏莪久任枢垣,备悉时政,目前朝局,当如何平衡?”
对于朝中势力,彭蕴章可谓是了如指掌,略微沉吟便道:“回皇上,微臣窃以为,当前最大祸患,乃是元奇。朝中两派,不论是守旧派还是革新派,皆是忠心为国,皆应善待,以免自剪羽翼,为元奇所乘。”
顿了顿,他接着道:“对于元奇,则应刻意笼络,尤其是易知足,圣眷越隆,君恩越重,元奇为患之可能则越小。”
听的这话,咸丰半晌没有吭声,良久,他才开口道:“咏莪是为奕訢求情?”
听他语气有些不善,彭蕴章哪里还敢坐着,连忙起身跪下,磕头道:“皇上,微臣并非是为恭亲王求情,只是就事论事。”
略微沉吟,咸丰才缓声道:“但说无妨,朕不罪你。”
“是。”彭蕴章暗自叫苦,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皇上大病初愈,需静心修养,如此,则一党独大不如两党制衡,恭亲王乃皇上手足,这几年积极推行新政,身边也聚集了一批官员,足以与肃顺等人互为牵制。”
咸丰微微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不无道理,他要静心修养,必然懈怠政务,肃顺虽是忠心耿耿,才具不凡,但却专权跋扈,若是无人制衡,时日一长,肃顺必成一代权臣,把持朝政,有奕訢互为牵制,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上海,镇海公府,长乐书屋。
解修元手里捏着一份电报快步走进书房,拱手见礼后,便道:“大掌柜,胡雪岩来电,伦敦棉花价格依然维持稳定,据悉,美利坚北方舰队对南方港口的封锁形同虚设,欧洲至南方各港口的商船队往来如常。”说着,他将电报递了过去。
看完电报,易知足没吭声,他知道美利坚内战引发了欧洲的棉花危机,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他却并不清楚,究竟是北方海军的成功封锁引发棉花危机?还是南方有意控制棉花的出口引发的棉花危机?又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
虽然他无法判断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欧洲棉花危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因为美国内战时期的棉花期货创出了新高,一个百余年时间棉花期货都无法逾越的高点,这一点他是极为肯定的!
见他不吭声,解修元放缓语气道:“大掌柜,就算棉花会涨价,也不能继续大量收购,一旦数目过大,英吉利、法兰西有可能会干涉,毕竟不是国内。”
易知足微微点了点头,道:“给胡雪岩回电,将资金投入到棉花期货和债券,不要担心,也不要怀疑我的判断!”
听的这话,解修元暗自苦笑,他很清楚对方的秉性,知道劝也没用,拿着拟好的电文转身出了房间,他着实不明白易知足究竟哪里来的底气,敢如此冒险,一旦美利坚南方十一州战胜独立,就必然沦落为欧洲的原料供应地,届时,棉花价格必然要大幅跌落,那损失简直是不堪设想。
解修元前脚出门,赵烈文后脚就进了书房,含笑道:“七月十二日是皇后的寿诞——千秋节,已有旨意,着肃顺主持筹备,大办。看样子是要借此消弭万寿节的不利影响。”
“这就叫好了伤疤忘了痛,这还没好利索,又瞎折腾。”易知足哂笑道,在闻知咸丰病情大有起色,他便将注意力转移到南北内战和棉花贸易上去,在他看来,咸丰挺过了这一劫,至少也能拖到明年甚至是后年,肺结核毕竟不是急症。
肃顺才操办万寿节,再操办千秋节自然是游刃有余,操办的样样得体,无可挑剔,不过,京师里的宗室王公,文武百官一个个都有些提心吊胆,生怕又出什么意外,毕竟万寿节着实让他们担惊受怕了好长一段时间。
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七月十二千秋节,百官朝贺,六宫朝贺,赐食、赐宴、赐听戏。一整天下来均平安无事,但到了半夜,咸丰再度犯病,剧烈咳嗽,大口咳血,继而昏厥。
一众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这次倒也没太过惊慌,轻车熟路的召御医诊治,封锁养心殿,不过,待见的号脉的御医一个个脸色煞白,如丧考妣的出来,所有人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妙,意识到咸丰这次的病情可能比万寿节那次更为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