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随着全国大小报纸的报道,天津教案已为朝野上下瞩目,不过要说最关注这一案件进展的,莫过于天津人,报童一吆喝,立时就围上来一群人,转眼间就将报纸抢购一空。
报纸上刊载了伍长青的《查明天津教案大概情形折》在折子中,伍长青清楚明确的指出,拐卖婴儿确有其事,但是与教堂并无直接关系,教堂给予抱送婴儿前来育婴堂的人以奖励,间接助长了拐迷婴儿之风,但不能就此认定教堂拐迷婴儿。
教堂开办的育婴堂收养的婴儿频频死亡的原因,是因为收养的大多是弃婴,在收养之时大多婴儿就已经极度虚弱濒临死亡,再加上育婴堂爆发疫病,是以出现婴儿集中死亡的情况。
至于各种谣传,诸如迷拐婴儿做药引,迷拐幼孩取脑剜眼剖心,以作配药之用,用眼珠子炼银等等谣传,纯属无中生有,无稽之谈!
《查明天津教案大概情形折》在报纸上公开刊载,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原本舆论是一面倒的指责教堂迷拐婴儿,残杀婴儿,洋人骄横跋扈,目无朝廷,擅闯官署,开枪恐吓朝廷官员并击伤吏属,如今伍长青却公然为教堂开脱。
要知道天津教案就是因为教堂育婴堂迷拐残杀婴儿而起,否定这一点,这就等于是承认,错在天津百姓,洋人才是无辜的。
这种巨大的舆论反差让不少人难以接受,一时间各种指责蜂拥而来,斥责伍长青因私废公,卖国求荣,献媚洋人,颠倒黑白,有人发电报,有人写信,更有报纸发号外进行公开讨伐。
天津百姓尽管群情激奋,但却没有出现围攻钦差行辕和官府衙署的情况,一则是天津会党被清剿一空,无人牵头组织,再则是北洋水师官兵就驻扎在城外虎视眈眈,而且县衙府衙外黑压压一大片枷号的人犯和钦差辕门外一长溜的站笼无疑是一种极为有力的震慑。
天津,紫竹林,英国领事馆。
五十出头,有些秃顶,鹰勾鼻,蓝眼珠的威妥玛——这位在中国呆了将近三十年,比大多数中国人都更了解中国的中国通,在看完报纸后却紧锁着眉头,即便伍长青要秉公处理这一教案,似乎也犯不着如此大张旗鼓。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问题!他想到了一个词,先抑后扬,元奇在进行舆论引导时,经常用这一招!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威妥玛抬起头来,“请进。”
门一开,李维海领着法国代办罗书亚走了进来,一进来,罗书亚就道:“阁下,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去见见那位钦差大人?”
“请坐。”威妥玛说着翘起二郎腿,“阁下是否认为那位伍大人会转变态度?”
“难道不是吗?”
“我不那么认为。”威妥玛道:“相反,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我建议再等等看。”
“还需要等什么?”罗书亚不解的道:“现在已经认定教堂没有迷拐婴儿,也没有残杀婴儿,我们应该理直气壮地向清国朝廷索取赔偿,让清国朝廷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略微沉吟了下,威妥玛才道:“阁下可以去试试。”
罗书亚还真不信邪,邀约了几国外交官员赶往三岔河口的钦差行辕,不过,却是吃了个闭门羹,伍长青连大门都没让他们进,相当干脆的回复,“不见!”
得知这一情况后,威妥玛更加证实了心里的猜想,隐隐生出一丝不安,他有些猜不透伍长青究竟想做什么?如此强硬的态度说明了一点,对方有恃无恐!
第二天,北方各省大小报纸以及东南各省的一些小报几乎是一面倒的对伍长青进行攻讦,连带着元奇也被攻讦,更有直接呼吁朝廷撤换钦差重查天津教案的,一时间,朝野上下群情汹汹。
上海,镇南王府,长乐书屋。
赵烈文、易正行两人一人抱着一叠报纸走进书房,见的易知足仿佛没事人一样的在翻看账目,赵烈文不由的苦笑着道:“大掌柜倒是沉得住气,整个大清都快闹开锅了,如今已将矛头直指元奇了。”
放下账本,易知足瞥了一眼两人手中的报纸,笑道:“也忒勤快了,抱来做什么?难不成还一一翻看一遍不成?”
“这些文章里,不少是出自地方大儒和官员。”易正行解释道:“先生说必须都摘录下来。”
“还打算秋后算账?”易知足笑道:“犯不着,言论自由不能说一套做一套。”
“父亲打算何时反击?”易正行道:“总不能老任由他们如此攻讦抹黑元奇和伍世伯?”
“不着急。”易知足道:“先放纵一下,试探一下他们的反应。”
“谁?洋人还是朝廷?”
“自然是朝廷。”易知足道:“对于朝廷来说,这是难得的操纵舆论民情攻讦元奇的机会,我倒是要看看,事态究竟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易正行反应不慢,登时就明白过来,这是要借这件事情来试探慈安太后和内阁总理大臣恭亲王奕?对元奇的态度,略微沉吟,他才问道:“不需要考虑西洋各国的反应吗?天津教案可谓是重大的外交事件。”
“不必要。”易知足看了赵烈文一眼,笑道:“咱们手里握着杀手锏呢。”
易正行看了看两人,“杀手锏?”
赵烈文倒了杯凉茶,这才笑道:“确实是杀手锏,足以令西洋各国都闭口不谈这起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