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索罗斯对香江这次狙击,与泰国时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不仅做空了港币,还同时做空了港股,买了恒生指数的大笔空头期权。
这东西的术语叫“期指合约”,就是电影《千王之王》里那个“肉面飞龙法拉利”玩的东西的原型(就是导演王胖子自己演的那个角色)。
到时候,如果港币真的跌了,那么做空港币的空头仓位就能让索罗斯赚得盆板钵满。
如果香江这边的银行要配合外汇管理,用加息的方式托盘遏制港币外流。那么只要加了息,港股全面下跌的趋势也会被世人当成是大概率事件,所有股市里的人都会恐慌抽逃出资变现,索罗斯就能在恒生指数的空头期指合约里赚到钱。
或许有外行人会问:既然这招这么牛逼,为什么半年前他没用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香江是索罗斯袭击的第一个东南亚金融中心,只有香江有如此大盘面的股市。
在泰国,印尼,马来西亚的时候,或许索罗斯也想啊,但泰国压根儿就没什么像样的股市——也不是说那里没有证券交易所和上市公司,而是就算有,数量太少,总投资规模也太小,泰国股市里全部的市值加起来,比起泰铢的外汇市场,也小到杯水车薪,无法提供对冲。
就好比你不能指望一口缸破了之后,拿个杯子去接,接不住的。只有一种本币的汇市股市规模在同一数量级上,两口都是缸,才有相互接盘对冲的基础。
而香江的股市规模就太大了,完全可以撑起整个港币生态的容量,也能撑起索罗斯的诡计。
……
顾鲲听得很仔细,也着实接收到了一些上辈子不曾注意到的细节。
听完之后,他反过来给梁劲松打气:“所以,索罗斯如今其实是很猖狂——他的仓位是怎么建的,建了多大规模,连你这种专业的观察者,都大致看明白了,可见他完全没有做泰铢时候那种‘一开始想保密’的心态,这是好事。”
梁劲松一开始把注意力都放在对索罗斯势头之猛的忧虑上,倒是没注意到索罗斯两次操作在高调/低调这个问题上的反差。
听了顾鲲提醒,他才回过一点味儿来:“你是说,索罗斯故意不保密,就是想加大恐慌,是一种主动鼓吹?”
顾鲲:“当然,你要这样想:银行加息就会导致股市下跌,这是一个常识,还是一个自然现象?”
梁劲松一愣:“这有什么区别?你不是在玩定义文字游戏吧?”
顾鲲:“当然不是定义的文字游戏了,常识,是‘大家都知道一个事情会怎么样,然后它也确实那样了’。
而自然现象,是‘不管大家知不知道事情会这样,它都会这样’。用行为学的术语来说,前者属于二级混沌系统,后者属于一级混沌系统。”
梁劲松反应很快:“那‘加息股市会跌’当然属于常识了,那一点利息本身其实没多少,关键是猜疑链可怕。人民会觉得‘加息了肯定会影响股市,就算我理智,不为所动,但我不知道这世上大多数的胆子小的人会有多经不住吓。只要他们经不住吓,大量资金外逃,下跌,我就会被连累,所以我也跑’。”
股市并不是被加息这个自然事件直接打崩的,是被人们的猜疑链打崩的。
这也是为什么泰国当初泰铢加息的时候,泰国那可怜的一丁点股市,其实受到的影响并不如现在的港股大——因为泰国人比较佛系,他们在投资上比较慢性,没华人那么聪明敏感。而佛系是会传染的,只要你有“其他韭菜比我还佛系,这点小波动估计他们不会跑”的预期,你就没那么容易慌。
股市和汇市对刺激政策的反应激烈程度,跟这个地区的人民的普遍奸诈程度是成正比的,人民越专业,越小的刺激就能放大出越大的波动。
这也是为什么后世很多机构用了人工智能自动高频交易之后,一丁点些微的行情波动事件,就能引起轩然大波——比如北海布伦特的一口油井爆炸了,说不定全球石油期货都能震荡好一会儿。
因为在使用人类的注意力来分析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么小的扰动变量根本没资格没精力被注意到。可是用了人工智能结合大数据分析、全部靠24小时不眠不休的机器来自动交易时,机器的精力是无穷的,机器觉得这个扰动理论上应该让油价上涨几万分之一,但所有机器都为了这个几万分之一去一起买涨的时候,结果就远远不是几万分之一了。
香江比泰国危险,只是因为香江有太多人死盯着行情不放,一有风吹草动就想跑路。
要对付索罗斯,首先就要意识到,最大的危险不是索罗斯自己的资金,而是这些墙头草。
墙头草是最喜欢墙倒众人推的,这些墙头草发生羊群雪崩的时候,资金量或许会被索罗斯直接控制的资金量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