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屋子在79年秋收后,就把地分到了各家各户,只不过,牲畜和大件的生产工具,比如播种耕地用的大型农具、运输用的平板车、人力小推车这些,仍旧由两三户人家公用使用,至于生产如何来安排,则都有各家各户自己决定,可以小组里几个家庭互帮互助,也可以各自为政,只要分配好牲畜和大件生产工具的使用顺序就好。
小李家因为开发的副业多,窑厂、养鱼池、羊群、养猪、养鸡、还有果园和莲藕等等等等,各处都要用人,闲散了,还可以去窑厂和合作的建筑队伍打工,像工人一样挣工资拿现钱,能够用于土地的劳动力就特别紧张,于是,小李家小队经过社员们开会讨论,最后还是决定保留生产队的生产模式,由生产队队长统一安排调度,因为有了结余,队里又购进了一台四轮拖拉机,用于运输和农业生产,还购买了配套的农业机械,机械化操作,大片的农田更适合。
之所以有这个决定,还不得不说,省农大的试验基地,虽然消息是陈东方带回来的,试验基地项目最后还是落户在了小李家的地盘上,不为别的,因为小李家本身发展的养殖、畜牧和农业项目更丰富,几乎涵盖了省农大农业的所有学科,他们只需要划出试验田和对照田就好,这里的农民配合度特别高,他们只需要说清楚讲明白如何耕作、如何养护,然后,这些活儿就有社员认真去干了,不用他们动手,甚至,数据也可以代为收集、记录。
能让自己的人跟着研究人员一点一点学习种植和养殖技术,这种机会,李新国要是错过了才怪。王家屋子的王喜林慢了一拍,试验基地没在意,等李新国那么积极地抢了去,他就嗅到了一丝不对味儿,关注了一段日子,就拎着酒去看望大河叔了,然后,第二天,农大的人再去巡视的时候,就看到各处的管理人员多了几个生面孔。
暑假李红岩回家时,小李家托试验基地的福,已经通了电,王家屋子各家各户凑了电线杆和扯线的钱,也紧跟着把电扯了过去,倒是东屋子那边人多心不齐,很多人家攀说小李家,不肯自己集资买电线杆和电线,更觉得祖祖辈辈都是点灯照亮,有没有电有什么关系?扯电花钱不说,以后每天点灯都要交电费,又不是给免费的……于是,南陈一个大队,却出现了不同的景象,夜晚来临,小李家和王家屋子灯光透亮,而东屋子则是一片黑沉沉的。其中小李家比王家屋子更好一些,不但家家户户通了点灯,每个路口还装了路灯,走路都不用打手电筒了,人心都跟着亮堂起来。
八零年春节回家,李红岩还得了一个好消息,陈家老大陈向阳终于放下了之前的失意,娶了媳妇儿,并且把小家按在了小李家这边,因为他娶的是小李家的一个姑娘,比李红岩大两岁的李红芝,两家关系已经出了五服,但都算一大家子,按辈分李红岩叫李红芝小姑。
当时,在小李家盖新房安家,全村人都看笑话,说大队长的儿子跟到了丈人家,成了倒插门女婿。但是陈金昌不在意,连愣呵呵的婆娘王秋萍也不吱声,那些人看热闹看的没劲,也就偃旗息鼓了。
等陈向阳结了婚,带着媳妇儿去了县城,一套整齐气派的砖瓦院子倒是由陈金昌和王秋萍搬了进去,村里人这才明白,人家不是儿子倒插门,是一家人都去小李家住了。
也是,虽然是一个大队,但小李家这两年发展太好,通了电、装了路灯不说,路面也在修,今年秋后只来得及把村里的大街小巷平整了,铺了砖窑厂烧废的砖瓦碎砾,据说,明年还要买沥青铺柏油路,还说要和王家屋子连手,把柏油路通到村子后边的大公路上去。
李红岩过年期间听到有人畅想:“说不定几年后,小李家就实现了四个现代化,楼上落下电灯电话了呢!别的不说,电灯不是实现了嘛!”
她差点儿笑喷了,还是第一次听过四个现代化可以这样解释……嘿嘿,只能夸乡亲们联想丰富,怎么说也是四样儿,还是他们能想象到的最具代表性的四种现代生活方式呢!
陈金昌和王秋萍虽然搬到了小李家这边的新房子里来住,但是王秋萍很少出门,又和李家分在村南村北,倒是没有什么交集。
李红岩甚至听到赵春芝也不再对陈家保持缄默,甚至还几次感叹陈东方,老大抗到28才结婚,老二眼瞅着过完年也26了,还连个媳妇儿都没说,不知道什么年月才娶媳妇成家呢!说起来,还替大队长陈金昌唏嘘感叹,却仍旧绝口不提王秋萍。
过完年,再开学,李红岩已经是大三的学生,一年比一年的繁重的专业课程,不等她们回味寒假的种种,就扑头盖脸地砸了过来,一阵头晕眼花之后,不得不打点起二十分的精神来应对。
研究生招生工作已经正式恢复,李红岩和张萌奶奶,著名的谢芳汀教授保持着书信联系。之前还是讨论基础问题,上了大三之后,谢教授对她的指导就明显的加深了许多,专业知识、临床经验,并提前给她打预防针,暑假提前和家里说好,跟着张檬进京,她安排她们两个去医院见习。
八〇年暑假,李红岩进京见习,和张檬一起住在谢教授家。
然后,意外在医院与郑玉书遇上。
郑玉书惊讶在医院见到李红岩,还是穿着隔离衣的工作状态,询问之下,得知李红岩是来见习的,他看她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就被掩饰了下去。他问李红岩学习如何,还适应京城的生活吗。李红岩简单地两个字回答:挺好。
郑玉书沉默半晌,告诉她一个消息:“我的手续已经办妥了,出国交流学习两年,归国后,直接拿研究生学历。”
李红岩脸上看不出异样,淡淡微笑着送上祝福:“恭喜你。一路顺利!”
郑玉书道:“谢谢。……”
他还想说什么,可惜有人喊李红岩过去帮忙,李红岩告辞一声,匆匆去了。
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郑玉书却恍惚看到一个穿着碎花衬衣、梳着麻花辫的姑娘,微微红着脸,受惊的小鹿一般跑开,跑出去一段距离后,又忍不住回头看过来,笑靥如花,人面桃花。
那是他向她正式表白承诺,她没说同意不同意,反而受惊跑开,但她满脸的绯霞、明亮的眸子,还有眼底欲语含羞的情意,根本不用语言表述。
她的反应似乎不够大方,不够端庄,但足够快乐、一个回眸、一个娇羞的垂首,都是那么鲜活灵动,有一段时间,被他浑浑噩噩丢在脑后,但此时跳出来,却仍旧如在眼前般鲜活明丽。
她一直在他心中,不曾离开。
她也被他弄丢了,恐怕再也找不回来。如今的她,看他的目光中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倾慕、欢喜、羞涩、热情……她的目光仍旧清澈,但却再没有了他的影子。
两个月的京城见习转眼结束,她连开学前都不能回家了。
坐火车到省城,结果出站就见到了陈东方和李新社站在一起。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李红岩又欢喜又惊讶。
李红岩接下两个人的行李,递给陈东方一个大件儿,自己拎着两个小包,带着李红岩和张檬走出车站,一边解释:“我们车队今年添了两辆大黄河货车,我们哥俩申请,过来提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