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四话还未说完,楚洵手里的茶盏登时被捏得粉碎。
“楚洵!”顾宝笙连忙执起他的手来,见无伤痕,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楚洵却不放心,“萧山王府能人异士众多,机关阵法重重。
你还未入府居住,她便开始生事,宝笙,这次我不能让你羊入虎口。”
他虽有能力护住顾宝笙,却实在看不得那秦萱儿三番两次仗着自己的身份算计顾宝笙。
萧山王若是身在王府,尚可约束那秦萱儿。
可此时,萧山王府中,只有一个秦萱儿和她所谓的姑母。
若是出事,难免血拼,恐伤了顾宝笙。
“楚洵,你不觉得此事奇怪吗?”顾宝笙坐在他身旁,替他重新倒了一杯碧螺春。
缓缓说道:“秦萱儿不喜欢我,的确有加害我的理由。
可是,玉竹嬷嬷方才说过了,这些东西都是秦萱儿亲手做的。
这‘布扎’上的毒性如此厉害,我若出事,这物证,岂不是让秦萱儿自投罗网吗?”
秦萱儿用蜜蜂陷害她,打碎茶壶的却是元戎太后。
可见她害人,也多会用借刀杀人的手法。
再者,女子自然希望给男子留下美好善良的印象的。
秦萱儿这样喜欢楚洵,又如此心高气傲,绝不会允许自己的狠辣计谋在楚洵面前漏出一点儿来。
楚洵自然也是想到这一点的。
京城中那些所谓的贵女不就是如此?
当着他的面,施舍馒头包子还有银两给乞丐,转头见自己不理,就把乞丐打得鼻青脸肿,将银两搜走了。
所以,楚洵下了结论,“是有人在借刀杀人。”
借着秦萱儿的手,想让顾宝笙不知不觉的死去。
是谁呢?
顾宝笙垂眸想了一回,抬眸十分肯定的对楚洵道:“我在云州,除了太后和秦萱儿,并没有得罪其他人。
顾家和姜家,在云州也没有仇敌。”
元戎太后知道楚洵的手段,不会自己动手。
秦萱儿惦记着给楚洵留个好印象,更不会自己动手。
初来乍到,便是下这种致命毒药,实在令人费解。
倒是凛四,见顾宝笙和楚洵似乎陷入无解谜团,补了一句,“这毒药用的是西戎采薇山上的一种草药。
不过十多年前,才慢慢开始在云州这一带种植的。
因为数量稀少,只有萧山王府的人,才有权利采摘。”
顾宝笙轻敲了几下桌面,基本已经确定下了,这毒药虽不是秦萱儿下的,但定是萧山王府的人无疑了。
“宝笙?”楚洵询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眼里的意思,顾宝笙很明白。
无非是希望将这件事交给他来查办。
可是,“楚洵,”顾宝笙摇头道:“我在明,敌在暗。
那人又熟悉云州,便如毒蛇蛰伏于密林老窝一般。
无论你让我藏在何处,那人若是想下手,总能找到机会的。”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便是如此。
便是楚洵再神通广大,总有够不到的地方。
楚洵对此事虽了然于心,只是始终心里仍旧是担心的。
修长如玉的手将顾宝笙白皙纤细的手包慢慢裹住,干燥而温暖。
他缓缓道:“我一定护你周全。”
也会将那背后之人查出来碎尸万段的。
*
昏暗屋内
女子慢慢涂着蔻丹,红唇微微勾起,“东西都拿过去了?没人察觉吧?”
男子声音低沉,“一切都在夫人掌握之中,万无一失。
顾宝笙昨日已称身体不适,便是下楼都是戴着面纱的。
再过些日子,便只能躺在床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全身溃烂而死了。
就算有大夫诊脉,也只能诊出是水土不服,才起疹子的缘故。”
女子听了,显然心情极好,语气都带了轻快喜意。
只要顾宝笙那张和姜徳音相似的脸毁了,底下人就算看到她和萧琛长相相似,也不会多想的。
这个秘密便永远不会被人知晓了。
“很好……很好。到时候她进了王府,把她看紧一些……”
“女子的语气突然低低的阴狠起来,“到时候屋里全放上镜子。
我要她每日每夜都看着自己那张溃烂恶心的脸,听到她心爱的男子与萱儿郎情妾意的事……
哦,不……得要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是怎么被人夺走的,活生生被气死,死不瞑目才好呢!”
男子垂眸不语,只是转身出门那一刻,摇头叹息。
*
风平浪静的两日一过。
受秦萱儿之邀,元戎太后和楚洵、顾宝笙便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萧山王府。
秦萱儿一早便立在了门口等候,等看到那朱红马车和马车旁,骑着高头大马的俊朗男子,眼底的欣喜雀跃是怎么藏都藏不住。
等马车一停下来,她便恭恭敬敬的屈伸行礼,声音清脆如珠玉一般道:“臣女恭迎太后娘娘大驾,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元戎太后知道萧山王这个宝贝女儿体弱多病,哪里敢让秦萱儿在门口吹风吹许久?
因而,她忙让玉竹和太监们扶着她下了马车。
走到秦萱儿身旁,便慈爱的拉起她的手道:“快些起身吧,站了许久,这身子如何受得住?”
“臣女多谢太后娘娘关怀!”
见楚洵下了马,目不斜视的站在一边,并未看自己一眼,反倒目光注视着元戎太后马车后的一个纤细女子从车上缓缓下车。
秦萱儿本来苍白的脸又白了一瞬,低头咬着唇,气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她今日是特地打扮过一番的,樱唇点脂,略敷薄粉,白皙面容如玉一般莹润光泽。
双丫髻上是父亲萧山王特地命匠人制作的白玉萱草步摇,身上穿的也是梨花白绣银纹萱草的广袖长裙,将腰身勾勒极为纤细。
那广袖上更是绣了精致饱满的蝴蝶,轻轻挥袖,便似蝴蝶翩翩起舞,若清风徐来,袖中更有盈盈暗香,浅浅盈来。
她都听说了,顾宝笙水土不服,脸上身上都起了疹子,听说药石无灵,该是好不了的了。
顾宝笙那张脸,也该算是彻底毁了。
可,她都这样精心打扮了,楚洵的目光竟没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只看着那个马车上一身梨花白素锦广袖长裙,还蒙着面纱的顾宝笙……
凭什么啊?!
过去十多年来众星拱月的优越感在楚洵和顾宝笙面前荡然无存,这登时让秦萱儿心情坏到了极点。
然而,此刻,她不能露出来,只能上前关心的问道:“宝笙姑娘脸上和身上的疹子还没好么?
女子可是留不得疤痕的。到时候萱儿让府里的医女好好替你诊治一番吧!”
顾宝笙戴着面纱,隐隐看得出脸上有星星点点的红疹子,饱满光洁的额头上,正中眉心还有一点朱红。
配上那不画而黛如远山的秀眉,水汪汪灵动有致的眼睛,倒是像观音座下的玉女一般,纯洁无瑕而出尘绝俗。
即便,这少女蒙着面纱,不能细观容貌,也难掩周身清新脱俗如空山秋雨,如山涧雅兰的气质。
遑论她身姿纤细柔软如初生嫩柳,举止仪态修容有度。
萧山王府底下伺候的众人看得也是惊心不已。
原本以为,秦萱儿的容貌已经足够国色天香了,然而眼前女子双瞳剪水,霞姿月韵便已经如此楚楚动人。
若是那面纱全部揭下,不知是何等倾国倾城了。
“咳咳……”顾宝笙打断了众人的猜想,声音有些虚弱道:“多谢萱儿姑娘关心。
只是,太后娘娘已经派了许多御医、名医前来诊治,都说宝笙这是娘胎里的病根儿没好。
又遇上水土不服的缘故,这才起了疹子。
只能从内调养,方可渐渐痊愈,并非是汤药能断根儿的。”
秦萱儿听到此处,忙道:“既是要好生保养,宝笙姑娘还是快些回房歇着吧。切莫吹了凉风,加重病情了。”
然而,她眼底的笑意却深了一分。
顾宝笙治不好才好呢,世上配得上这副容貌的,才只有她不是?
一行人缓缓步入萧山王府。
只见萧山王府亭台楼阁,水榭花坛数不胜数。
苍松翠柏,芭蕉青竹,古雅幽深,幽兰雪杏,玉芙白栀,楚楚有致。
殿堂高阔轩昂,大气恢弘,竟是比皇宫不差。
元戎太后一面面带慈爱的听着秦萱儿如数家珍的介绍这里花花草草,厅堂小道,一面心里渐渐生出一股忌惮怨恨来。
若非她知道走的是萧山王府,恐怕还以为这是皇家修的另一处行宫呢。
花草树木便罢了,最重要的是那殿堂。
竟是丝毫不避讳的用了皇宫的朱、黄二色,名为“睿哲堂”。
“睿哲”,取“睿哲维唐,长发其祥”一语,乃是称颂帝王的词。
萧山王不过是一个臣子,竟然将自己的殿堂修成皇宫御书房的模样。
元戎太后一下子便十分警惕不满起来了。
只是,到底是萧山王的地界儿,她实在不能表现出来。
秦萱儿见元戎太后听得津津有味,楚洵和顾宝笙也是细细打量着周围的花草亭台,心里十分自得。
毕竟……这萧山王府可是她的家,全天下或许除了皇宫,是哪里的地方都赶不上这儿的。
看顾宝笙那如乡下人一般小家子气,没见过这些好东西的模样,秦萱儿便不由微笑起来。
总要让顾宝笙知道她与自己的差距是什么,顾宝笙才知道自己配不上楚洵,该知难而退的吧?
而楚洵呢,也总该知道她是如何博学多才,她和顾宝笙又是如何有天壤之别的啊。
只有楚洵看清楚了自己是珍珠,顾宝笙是鱼眼珠,才会主动退了他和顾宝笙的婚事!
想到这儿,秦萱儿便笑着开口道:“这些都是父王处理公事的地方,不值得说什么。
萱儿还是带太后娘娘和子珩哥哥、三姑娘去看看住的地方吧。”
说着,便婷婷袅袅的在前面带路,正是走在楚洵的前面。
楚洵听到秦萱儿叫子珩哥哥几个字原本就已经冷下脸来了,但碍于顾宝笙还在这儿,他怕秦萱儿又加害顾宝笙,这才没走。
也因此,被迫听了秦萱儿跟背书似的念了一路的诗词。
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她是哪家教书的女先生在教着念书。
秦萱儿对顾宝笙的炫耀之意,十分明显,看到一处花,便要先问顾宝笙知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儿。
顾宝笙若是说知道,她便笑夸顾宝笙几句,再自己添上诗词。
顾宝笙若是说不知道,她便更得意了,不仅要添上诗词,还要将那花花草草如何施肥浇水都一道说出来。
譬如眼下,萧山王给秦萱儿建的萱草阁,周围种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萱草。
初春虽未开,也是新绿一片,甚为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