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两字一出,秦沐之整张脸都狰狞得扭曲起来。
“同情?”他喃喃重复了一遍,突然用仅剩的左手指着楚洵,猖狂大笑道:“子珩,做白日梦的不是本殿下,是你啊!
眠笙肯为本殿散尽家财,求遍名医,她第一个爱上的男子是本殿下!
你别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你是在妒忌吧?嗯?哈哈哈!她第一个男人就是我,就是我,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秦沐之头发散乱的坐在地上,疯癫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绝不相信的。
顾眠笙当年对他怎么可能只是同情,不是爱呢?
如果不爱,为什么允许他亲吻她的手背呢?
即便秦沐之仰天大笑,眼睛的余光却仍旧无法欺骗他自己。
顾宝笙坐在楚洵怀里,那么乖巧,那么温顺,那么明艳动人,璀璨夺目的样子,是自己以前从未见过的。
尤其,那娇嫩红艳的唇瓣儿,更是让他觉得刺眼无比,不断提醒他方才两人有过多亲密激烈的亲吻。
从前,她对他有娇羞,可是远不如眼下她在楚洵怀中女儿家的娇态。
那明眸皓齿的女子,明明该是自己的妻子,若是顾家没有出事,现在她已经顺理成章的嫁给自己为妻,为自己生儿育女了。
但偏偏造化弄人,顾宝笙却成了楚洵的未婚妻,与他彻底分道扬镳。
秦沐之不甘心,是真的不甘心。
他停止大笑,忍不住爬到牢房的木栏处,含着不甘,悲切道:“眠笙,从前你我如何情比金坚的,你难道忘了?
我是真心爱你的。可是我当真是身不由己啊!
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除了受人摆布,便是死路一条。
如果,我不按照父皇的命令做事,便是我同母亲的死期。”
话锋一转,秦沐之便突然阴森森,不怀好意的看着楚洵。
对顾宝笙道:“眠笙,你不觉得奇怪吗?
楚洵是南齐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啊,他位高权重,什么样的肥环燕瘦、倾国倾城没有见过?
为什么单单心甘情愿的跟你定亲,让你做他的未婚妻啊!
他定然对你不是真心,是另有图谋的啊!”
楚洵眼底含了杀意。
秦沐之却是毫不在意,反而冷笑道:“眠笙,你跟他在一起这么久。
如今又让我成为阶下囚。
但他可曾告诉你,顾崔两家的覆灭,根本就不是我一个人做的,而是父皇做的呢?
他,根本,就没告诉你吧!”
秦沐之眼底带了十足的得意。
又补充道:“他不光没告诉你,还做着父皇的走狗,一直为他尽忠效力。
你不是要报仇吗?眼下仇人的走狗就在眼前,眠笙你不手刃仇人,反而跟他你侬我侬。
你对得起顾崔两家……”
秦沐之还未说完,顾宝笙手中的飞刀便直接划破了他的右脸颊,划出又长又深的一道口子。
刀子锋利无比,秦沐之的下唇直接被划掉一半,露出白牙来。
一旁的余若水惊讶的张大了嘴,露出一口没牙的黑洞来,两人看上去,格外的让人想发笑。
然而,顾宝笙却是没有笑。
她从楚洵怀中抬起头来,慢慢的起身走向秦沐之。
楚洵仿佛是再称职不过的护花使者,抱着那娇花,不让她踩在地下的血污上。
等凛四等人铺了羊毛地毯,才把怀中的小姑娘放下来。
冰冷疏离的目光冷漠的看着秦沐之,红唇轻吐道:“不知廉耻,无比恶心。”
“眠笙……”
秦沐之试图解释。
但顾宝笙却直接将纤细雪白的小手放到了楚洵修长白皙的大手中,亲密的靠着楚洵。
她淡淡道:“你说的事,楚洵一早便告诉我了。
挑拨离间,根本没用。”
“你从前不是最信任我的吗?”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啊!”少女亭亭玉立,仙姿玉色,平静无波的看着他。
顾宝笙徐徐开口道:“你当知道我顾家一向心地善良,乐善好施。
我从前见你身不能穿暖,饭不能饱食,可怜如同长安街上乞讨的少年,自然是怜惜你,信任你的。
不过识人不清,养了一条白眼狼罢了。”
“你!”
顾宝笙的话像一盆冬日带了冰碴子的冰水,兜头从秦沐之头上浇下来。
让他登时从头顶凉到了脚底心,一颗原本准备打动顾宝笙,挑拨离间的心,也彻底冷了下来。
他在顾宝笙眼里,竟然是乞讨少年一般的存在?!
“我不信!”秦沐之摇头,“你在说谎……”
他顿了片刻,突然语气激动道:“眠笙,我知道你是太爱我,生气我娶了余若水,这才说话气我的对不对?
你最爱的人是我对不对?
我们不吵了,不闹了,我马上杀了余若水,再不让她影响我们神仙眷侣的日子如何?”
“六殿下还不清楚当下自己的身份吗?”
顾宝笙开口打断他。
嘲讽的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出身不高,从前还勉强能当个皇子。
如今呢,又是太监,又是阶下囚,还是独眼,断腿断手之人。
你觉得,你哪一点配得上我?
又有哪一点能和楚洵相提并论?”
秦沐之的激动突然偃旗息鼓,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顾宝笙。
她竟直戳他的痛处?!
顾宝笙读出他眼底的意思,轻轻一笑道:“六殿下莫不是忘了。
当初眠笙在昭阳殿待嫁和亲的时候,六殿下和余侧妃是如何说眠笙的了?
若是记不起来,眠笙倒是可以帮你回忆一番。”
少女懒洋洋的靠在旁边的高大男子身上,懒洋洋的提醒着秦沐之当年说过的话。
“殿下曾告诉眠笙,你不良于行是假,眠笙伤疤丑陋是真,残破之身还敢肖想嫁给你,是不知所谓。
如今……殿下不良于行已成真,眠笙伤疤早无痕,那殿下又凭什么期待眠笙以德报怨呢?
眠笙心眼小,自然该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殿下如何讽刺眠笙的,眠笙便照旧还回来了啊。
怎么,难不成,殿下想告诉眠笙,你是假太监?是假断腿?还是假独眼?”
顾宝笙每说一句话,就像是一根针扎在秦沐之心底的软肉一般,刺得他生疼。
终于,他面色恼怒得满面通红,高声喝道:“够了!”
“这怎么能够呢?”顾宝笙毫不在意秦沐之的怒火,微微一笑道:“当初讥讽眠笙的,可不止六殿下一个啊。
说起来,眠笙能得六殿下讥讽,还多亏余侧妃的功劳啊!”
余若水早在看到楚洵宠爱顾宝笙时,整个人都妒忌得要疯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好命,是上天垂青了。
顾眠笙死了,她有了同顾眠笙同样高贵的身份,她能嫁秦沐之,能当太子妃,能怀有皇嗣……还就差一点儿就能当上太后!
可这些,竟转眼便烟消云散!
顾眠笙转眼便成了倾城绝色的少女站在她面前,笑盈盈看着她。
“余侧妃也不必恼怒。”顾宝笙含笑道:“眠笙虽然记得你讽刺眠笙的话。
不过眼下看到余侧妃这样不好,眠笙也就好了。
毕竟么……余侧妃比起眠笙当年来说,可是要惨上百倍千倍啊。”
顾宝笙命人抬了一面大镜子到牢房中。
轻笑道:“余侧妃从前想让眠笙看自己的样子,如今眠笙却觉得,这面镜子该送给余侧妃日日观看呢。”
余若水想捂着眼睛不去看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
然而,她没有手,四周墙面在凛四的动作下,一瞬间全是铜镜。
将她的丑态一览无余的照了出来。余若水正准备闭眼不看,一个余光瞥到镜子中的自己。
登时“啊!”的一声把自己吓晕了过去。
凛四用水将她泼醒,躺在地上的余若水却满是惊恐,一直不停的摇头道:“不,不,不,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她怎么会变成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呢?
一头鸡窝一般乱糟糟的头发,上面满是蟑螂老鼠的粪便,整张脸都坑坑洼洼像是泥泞的烂路一般,还翻着红肉黑疤令人恶心。
两只手也是从手腕儿处齐齐断掉,像是女鬼。
一张嘴,满口都是黑漆漆的,还带着血水涎水往下流。
俨然一个女牢房中受刑的疯妇,哪里还有半分当年在昭阳殿风光无限的太子妃模样?
顾宝笙见状,却是怜悯的看向秦沐之道:“余侧妃身子不好,看来以后要多辛苦六殿下和余大人照顾她了。”
秦沐之和余若水同时惊呆了。
异口同声道:“什么意思?”
红衣少女微微一笑,“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萧山王府的地牢位置有限。六殿下、余侧妃和余大人是一家人,自然该住在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