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护卫叫陈忠,是个孤儿,被卖入闻府很上进,所以,我父亲很器重他,每回外出必带着他一起”。
说到这,闻飞雪生出一丝埋怨。
“时常跟着我父亲外出,见的也多,正巧他见过那种腰牌一次,他知道腰牌的主人得罪不起,不仅不为我父亲伸说,还偷偷收起腰牌,带着所有的秘密离开了闻府。”
其实以凌南依看,这个护卫倒是个聪明人。
以现在的境况来看,暗害闻大人之事,闻飞雪的大伯闻光启是参与的。
那晚陈忠若将腰牌交出去,无非是交给闻光启,这等于交回狼口,对闻大人的死启不到任何作用。
“我想陈忠应该是发觉了你大伯的不对劲,而姨丈又栽在那人手中,剩下你们孤儿寡母无法与那人抗衡,若是他将事情说破,估计那人也不会放过他,所幸离开了闻府”。凌南依道。
闻飞雪点头,“对,陈忠也是这么说,他见我父亲突然出事,怕身边还有对方的人,以防腰牌被抢回,他特意收起来打算回到闻府时交给我大伯,可他还没来得及交出去,我大伯带来的大夫就说我父亲是淋了雨引发高烧晕厥,他那时虽然不知道我父亲是被强喂下毒药,却是知道必不会这么简单,又见我年小母亲体弱,怕我们知道此事后无能为力反而一同搭进去,才偷偷离开了”。
一个护卫有这份心思也不容易。
“他既然将腰牌留到现在,说明他还有几分良知,没有打算让姨丈一直死不瞑目下去”,看了暗沉的黑漆匣子一眼,凌南依挑起柳眉再道,“既然他有这个心思,为何还会送来断指明志?”
这很矛盾。
凌南依不能想明白。
闻飞雪重重一叹,解释,“他原本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的自然还念着父亲的旧情,可是经过这几年的太平,他早已成家立室,现如今他有妻有儿,他不觉得我是那人的对手,他怕交出腰牌被那人知晓,会祸及他的妻儿”。
这是人之常情,再合理不过。
凌南依只得感慨一叹,“固然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他作为一个男人,家中的顶梁柱,又如何能不在乎妻儿的性命。”
手掌轻轻搭在匣子上,闻飞雪也认同这个道理,“我明白他的担忧,可我一心为父报仇,忍了这么多年,实在不愿就此放过他手中的线索,昨日我又去寻了他一趟,我还没回到闻府,他便让人送来了这根断指,他还让人传话,如果我继续寻他,他就自尽。”
自尽了,谁也不知道腰牌在哪里,闻飞雪也没了继续寻他的理由,他的妻儿也就平安了。
这人是个血性的男人。
想要让他交出腰牌十分不易。
凌南依打开匣子,看着其中的断指,仿佛能感受到那种切肤之痛。
她无奈一叹,“既然能自断一指,定是不怕自尽的。”
面对这样决绝的人,闻飞雪想要在这个身上寻找线索,恐怕是难了。
“现如今我明明知道线索就在那里,可是我无法靠近,甚至不敢做什么,我终究不能为了自己父亲的仇,再害了他一条性命”,闻飞雪轻轻咬牙,掩住自己的不甘心。
哪怕她亲眼见过生父的惨状,她到底只是一个闺中小姐。
她没有经历过凌南依那样长时间的血腥,手中甚至从没有沾染过鲜血,一根断指已让她胆战心惊。
人命在她眼中俨然是天大的事!
“也许我只有放弃他手中的腰牌,另起追查的线头了。”
说到这,闻飞雪很绝望。
她查了这么多年,她太清楚当年那些人做的多么干净利落,能找到这一点线索已是十分不易。
想要再另寻线索,只怕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可是她实在无法为了报仇去逼迫一个人自杀。
她的心终究还是个正常人的心。
看着闻飞雪痛苦惨白的脸,凌南依突然想起从前种种。
赏花宴上,魏芊芊指认她推翻了并蒂白玉兰,面对众口铄金的职责时,闻飞雪对她的信任。
迷茫无助中,闻飞雪一次又一次的为她接近凌府。
翌贵妃生辰宴,凌南依被诬陷为毒害翌贵妃的凶手,几乎抄家灭族的大罪,人人对她敬而远之,只有闻飞雪不顾一切冲出来搂住她,试图替她挡下狠辣的鞭子。
盯着血肉模糊的断指看了一会儿,凌南依心中生出一个凶狠的想法。
她啪一声合上盖子,目光幽暗的看着闻飞雪软弱的脸庞,问,“飞雪姐姐,你若是放弃腰牌,便是放弃将姨丈的死大白于天下,你当真要如此做吗?”
闻飞雪虽聪慧,却是个弱女子,可是她这个弱女子曾几次勇敢的保护凌南依。
这份恩情凌南依一直记在心中。
如今闻飞雪陷入困境,她的心软让自己进退两难,那么,她愿意帮她一把。
闻飞雪不忍去看装着断指的盒子,可心中始终不甘心。
“我不愿意这么做,可是我能怎么办?我总不能逼死沈忠,我……只有对不起父亲。”
说完这些,她不顾一切将自己的面容伏在双掌之间。
泪水顺着指缝流淌而下,她懊恼的哭了,她试图用眼泪冲洗心中的愧疚。
她知道自己太对不起她的父亲。
“我就是个不孝女。”她抽咽的停不下来。
凌南依拨开她的鬓发,轻声安慰,“飞雪姐姐,不要哭,你不是不孝,你只是太善良了,如果你无法继续下去,下面就交给我吧。”
闻言,闻飞雪一下子抬起头,顾不得心中对父亲的愧意,惊恐出声,“南依,你想做什么?你可千万别去沈忠,逼死他是要偿命的,你要是为我出了什么事,我也自不要这条命了。”
她现在的思绪很混乱,她想不到其他,她以为凌南依要替自己继续逼迫沈忠。
凌南依轻轻笑了,她手中的人命何其多,她倒是不在乎多一条人命。
只是,她真的没打算杀了那个沈忠。
“你放心吧,我自有办法逼他交出腰牌,并且保证不伤他性命,这样,你可放心?”
她的眼中盈满笑意,如阳光照着闻飞雪,给了她温暖。
闻飞雪睁着眼,这一刻仿佛重新认识了凌南依。
从小都是她保护凌南依,突然有一天她能依靠着凌南依,这种感觉很不真实,她竟觉得凌南依不是凌南依了。
可是她并不讨厌这样的凌南依。
甚至更加喜欢她。
“你打算怎么做?”她心底虽燃起了希望,可还是不愿让凌南依为她做什么冒险的事。
凌南依思索了一下,她虽然不打算要了沈中的性命,可是她的办法还是很惊险。
未免闻飞雪反对,她便假意道,“其实……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回去想好了,我派人通知你。”
闻飞雪忍了这么多年,就是要为父报仇。
若有不伤沈忠性命又能报仇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弃。
“行,你回去想想,若是没有好的办法也不要强想,我另想主意也是一样的。”
凌南依耐着性子,再三保证不会逼沈忠性命,才让闻飞雪心安。
“此事我帮你解决,你不必烦忧,你照顾好姨母便好”。
今天凌南依来的早,两人聊了许久,也不过半上午,她们收起桌上的东西,正要再去看看闻郑氏时,外头走进来一个丫头。
“小姐,大夫人派了一个嬷嬷过来,似乎是为了小姐喜服的事。”
闻言,闻飞雪面上露出一些不愿。
可她先前答应过沈氏今日去霓裳阁定下喜服样式,此时不好反悔,便让丫头将嬷嬷请进来了。
嬷嬷还没进门,声音先传过来,“二小姐大吉,奴婢给你请安了。”
这个嬷嬷是粗人,走路风风火火,性子又急,刚踏入内屋,就大笑着草草行了礼。
见她先拜见了自家小姐,闻飞雪身边的一个丫头赶紧介绍了楚王妃。
嬷嬷吓了一跳,便跪了下去,“老奴眼拙,请王妃恕罪。”
凌南依是偷偷过来的,嬷嬷又没见过自己,不知道她是谁也正常。
她没怪罪她,只让她起了身。
嬷嬷旋即和闻飞雪说起喜服的事,“哎哟,霓裳阁可是大翰最好的成衣铺,定制喜服的贵人何其多,排队都排到下个月了,听说宫里的公主都有在霓裳阁定做新娘衣物的,二小姐真是好福气啊。”
嬷嬷的嗓门大,还没说半句话,又大笑了起来。
凌南依听的很烦躁,不过还是任由她继续说。
“要说大夫人还真是疼二小姐啊,小姐的婚事赶的狠,若是从下个月开始做喜服,成婚前根本来不急,是大夫人硬花了大笔银子疏通,人家才答应这个月为二小姐起做,好赶上二小姐的婚期。”
这番话说的闻飞雪和凌南依二人莫名其妙。
凌南依不得不插了一句,“二小姐的婚事不是定在三个月后吗?霓裳阁绣娘颇多,生意再好,一件喜服一个月足以,怎么下个月做就来不急了?”
闻飞雪也正想此事,见凌南依先问了出来,便静静等着嬷嬷回答。
只见嬷嬷夸张的睁大眼睛,惊叹道,“难道楚王妃和二小姐还不知道此事?”
闻飞雪冷下脸,“何事?快说。”
嬷嬷见她不高兴了,赶紧说出来,“二小姐的婚期改了啊,由三个月后改为下个月初的吉日了。”
闻言,凌南依与迅速闻飞雪对视一眼。
见她神色茫然,心下一下子猛沉,这样大的事连个嬷嬷都知道了,闻飞雪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