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册打开,纸页发黄,字迹看似潦草,然银钩铁划、力透纸背,隐隐间,竟透出一股肃杀之气。陈庆之只扫了一眼,双目中精光大盛,口称“不意今日得见叔业公兵书,幸甚,幸甚。”
裴果翻到一页,上头果然写着“浮垒”二字,下有注释两条,一曰“城四面萦水,水阔则使之”;二曰“夯土为基,覆木为底,上起高楼,犹楼船也”。
当初裴果读到此节时,仅见“浮垒”二字,外加简简单单两句注释,此外再无片言只语,遑论图例。裴果又身在武川,少见江河阔水,实在不明就里,身边也没人询问,只得撇过此节不管。天幸裴果记性不差,总还记得“浮垒”两字,这时一眼看到那句“城四面萦水,水阔则使之”,早是欢呼雀跃“哈哈,不想叔业公兵法所记,恰应了考城之状。”
陈庆之又惊又喜,自裴果手中接过书册,双手竟在发颤。只寥寥数语罢了,他却捧着个宝贝也似,上上下下不住观阅。
一炷香功夫,陈庆之合上书册,两眼放光“天助我大梁!此浮垒若成,考城唾手可得也!”
见不少人犹是一脸的迷迷怔怔,陈庆之一笑,稍作解释。
浮垒者,观其字义,自然就是浮在水面上的堡垒。夯土为基,这是为了保持底部重心,不致倾覆;覆木为底,便可令浮垒浮于水面;上起高楼,若得与城墙同高时,垒中万箭齐发,轻松便可压制城头,再以垒顶飞桥挂城,则千军万马如履平地,一发就可杀进城去。
恰如裴叔业书中所言,大抵可以将这浮垒理解成简化版的楼船,既得楼船居高临下之利,攻守皆备,又无赶造大船之辛苦,夯土伐木即成。浮水筑垒,用来对付这阔水四面的考城,简直可称“对症下药”。
裴果听完,暗赞不止“陈使君真个是兵法大家,触类旁通,仅凭这书中三言两语,稍作思索,便已尽悉其间奥义。”
杨忠忍不住道“此等利器,怎不见诸其他兵书?若非叔业公此书恰有记载,又或者孝宽记性差些,可不就要拿这考城无法可想?”杨忠自诩也算熟读兵书,平生所见,确然不知这世间还有“浮垒”一说。
陈庆之心情大好之下,一改之前不耐之状,再行解释“浮垒虽好,惜绝少用武之地。试想,天下城池之中,小城小垒泰半没有城壕,大城重镇虽有河壕,可又有几座似考城这般,水阔若斯?既无阔水,又如何建起偌大浮垒,漂浮水中?”顿了顿,叹道“终是叔业公见多识广,竟连这浮垒也有所涉猎,倒是帮了我等一个大忙。常理度之,既然这浮垒少有用武之地,那么寻常兵书不见记载,也属正常。”
大伙儿恍然大悟,点头不迭。杨忠还不服气,又道“也不尽然。要我说,这浮垒,总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哦?”陈庆之兴致勃勃“你且说来大伙儿听听。”
杨忠继续“我闻襄阳城东、北两面皆筑在沔水之上,以为凭险。沔水宽阔,远甚考城,若得浮垒,岂不正好派上用尝?想那襄阳号称天下至坚之城,自今日浮垒出世,嘿嘿,以后可就要当心咯。”说完,摇头晃脑,洋洋得意。
“沔水?”陈庆之哑然失笑“沔水可远不止宽阔一说,更是湍急异常。这浮垒并无舵桨,放在考城外的静水之上,可得大用,若置沔水之中,恐怕一下水,早是顺流而去,甚或倾覆水中,谁人敢用?”
杨忠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旁边裴果没能憋住,脱口而出“大江大河,直接开楼船进去便是,何必大费周章,还用这浮垒?”
杨忠面红耳赤,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