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中城下,高天大地之间,无端端起了烟尘一道,滚滚而来。长风猎猎,不祛其踪。
偌大一圈北军营寨团团围住了北中城,坚壁森垒,深沟宽壕,远远一见,已是叫人不寒而栗。
偏偏这道烟尘无惧于此,直挺挺就冲着那无边营垒撞去。至近前,烟尘忽左忽右,时快时慢,专挑那壁缝垒隙、抑或沟坎壕缺处行进,始终不堕其速。
“敌袭!敌袭!”营墙上、哨楼中,皆有北军巡卫放声高喊,只是叫得两声,不觉又收了回去。边上有人哂笑:“你这胆儿,也实在是叫白袍贼给吓没了。朗朗乾坤,别无他影,就这么单人独骑而来,也称敌袭?”
这道烟尘,不消说,自是快马疾驰给带将出来的,只窄窄一道罢了。此时到了近前,哨卫们瞅得分明,不过就是一人,一骑。眼尖的早是看出,马上骑士不着盔甲,不带兵刃,若真是孤身来犯北军大营,怕不是个傻子罢?
或许是天柱从南岸派来的令使?也不对啊,那他为何不执令旗,不走营门?
奇了怪了,此人,到底什么来头?
这般疑惑犹豫间,那一人一骑已是跨过数道连营,越跑越深。
许是这只围不攻的差事太过无聊了些,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的,几乎每一座北军营寨墙上都攀满了人。大家伙怔怔盯着那道烟尘、那一人一骑,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他的意图,也没人晓得该怎么做,是取弓箭射死了他?还是速速禀告上锋?或者。。。或者就这么呆呆看着这道滚滚烟尘好了。。。
连营里越来越大的喧哗声吵醒了北军主帅元天穆,他匆匆赶来,登上高耸的箭楼观望;城外的热闹也惊起了北中城中的白袍军,陈庆之与裴果联袂而来,于城头遮目远眺。
于是高天之下,一派奇景---城上城下,梁军北军,几万人忘记了这是战场,几万双眼睛都在直勾勾随着那道烟尘游移。。。
渐渐无数目光汇聚,大伙儿终于发现,那烟尘虽作变幻莫测,其实方向所指,总不变其宗,正是围在中间那座寂寥的北中城。
箭楼之上,元天穆心中一动,忽然变了脸色,嘶声高喊:“射倒了他!给我射倒了他!万万不可让他靠近北中城!”
“嗖嗖”声起,箭矢升空,四面八方而来。
游移中的烟尘似有灵性,左闪右腾,前冲侧挪,每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箭矢。
城头上白袍军上下俱都捏了一把汗,见此又纷纷高声叫好。北军的箭矢不息,可就是射出箭矢的北军将士自己,不知为何,也暗暗舒了一口气,默念一句:还好他马快。。。
于是那道烟尘再进数尺,再进数丈。。。
北中城的城门,在望了呵。。。
“呲”的一响,那是利器入肉的声音。
所有人的心中都觉着一紧,北中城城头之上,有不少白袍军将士,平日里都是铁打的一个人,此刻忽然就不自觉闭上了双眼。
“呲,呲,呲”,响声不绝。先是马股、马颈中箭,马儿轰然倒地;接着马上骑士肩、背各中一箭,坠入烟尘不见。
城上城下,几万双眼睛都落在那团混沌的烟尘之中,北军射手不约而同停止了射击。北军营寨里涌出许多人影,没人持刀在手,只是快步冲向那道渐渐单薄的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