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六月比别处稍显的凉快些,清爽的晚风将夕阳刮得一阵一阵。繁华的街市冷静下来,角落柳树下卖瓜人正收拾着摊位,对面的卖艺人将二胡一比一声拉得悠远,似是要融到夕阳里去。城外的江水上落着几叶小舟,颤巍巍地载着归家打鱼人。
敕造国公府的大门正对着南长街的闹市,正顶上是御赐的牌匾,两座大石狮子底下蹲着几个看门的小厮。
边上角门里转出来两个灰布衣裳的婆子,提着雕花的点心盒,一边低语一边绕过南长街。其中一个婆子看见大门石狮子下头蹲着的几个小厮,张口骂了句:“破落户的,又赌钱,仔细回去你的皮!”当中一个白脸的小厮听得骂声,抬头瞪了眼,“干你娘们的事!”
那婆子待要说话,被边上的一个拉住了,“当心误了事,且快走罢。”
原先骂人的那个便跟着走了,一面看了看手里的点心盒,一面跟边上看起来年纪大些的婆子问着话:“听得大姑娘又是病着了?”
“说是前儿夜里着了凉,早起便咳个不住,今个儿到好些了。”
那个骂人的婆子叹了口气,“真是个知书识礼的好姑娘,相貌也是个极端正的,说的亲事更不用说,只可惜了姑娘这身子,我瞧着都心疼。”
边上的婆子便笑了,“大姑娘可是定了太子妃了?真是个好姑娘。叫我说府里的两个姑娘不都是相貌极端正的,那个倒是一点点大家姑娘的样子也没有的,也亏得一个娘胎里出来的,竟连公主娘娘都管不住。只不知道这二姑娘的亲事该何处说去?”
这婆子话不将说完,便听得街角传来清丽的女声,“妈妈们哪去?”
两人抬眼循声望去,见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姑娘,生的极好的相貌。
双目含露,眉似远山,一口樱桃,杨柳细腰。桃花粉面一枝春,端的西子怯三分。且叫这长发束起,轻巧短装,怎的是装个男儿模样?
说话那婆子吓了一跳,口里“诶呦”一声,“好姑娘,你怎的又这般模样,可赶紧家去罢,仔细公主娘娘生气!”
这姑娘不是旁人,就是那婆子口里的“亲事不知何处说去”的国公府二姑娘,先时封了南亭郡主的韩惊月。
先帝在时,太子少傅韩柳连曾舍命救得太子。太子即位,感念韩柳连相救之恩,加封一品国公,并将嫡公主青朝公主许给了他。韩家世袭三品侯爵,这韩柳连是家中次子,本不能袭爵,便离了慈母长兄,得了皇恩赐造的国公府。承德侯府在南长街,原来的韩府在临西街,不过隔了三四条街弄。两家时常走动,到也不生分。
且说现下韩惊月到了两个婆子跟前,接过点心盒看了看,“紫薯糕,这是往祖母那里去?”
那婆子闻得酒味,吃了一惊,“姑娘在外头吃酒了?”
韩惊月轻笑了两声,脸颊上带了点红晕,瞧起来无边媚意,靠近了问话婆子的耳边,“吃了两口,不妨事的。妈妈们不说,母亲当是不知道的。且快些去罢,再晚些祖母就要歇息了。”说完,也不管两个婆子煞白的脸色,从腰间抽出一面山水扇来,一路扇着一路过去了。
其实现下韩惊月拿着扇子,也不全是为了风雅的缘故,实则更是为了挡脸。刚才看见家中两个婆子,便猜到了给祖母送糕点去,知道那二人要迎面而来,索性去试探一二。得知母亲还不知道自己外出,心下松了一口气,见家里几个小厮正在石狮子底下,便拿扇子挡了脸。所以说,大胆放肆名声在外的韩家二姑娘,其实也活的很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