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依不想先前那番话被墨渊听个正着,此时脸色绯红,极不自然的剜了墨渊一眼,羞得急急起身打帘子出去了。
墨渊似乎并没瞧见她的异样,只道:“南依怎么了,今日好像怪怪的。”
我心下一叹,墨渊是聪明人,又如何不知道南依的心思,只是他故意装作不知,避免相见尴尬,可是与其这样拖着,不如明明白白的告诉南依,让她趁早死了心,也好过将来心思重了更加痛苦。
然而这到底是他们之间的事,我无力置喙,也不想置喙,我只是暂住在此,待身体康复后,我就必须离开。
“这话公子应该去问南依。”我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墨渊似料不到我会如此回答,怔怔的瞧着我,久久回不过神来。
我撇开眼眸,心里终究为南依觉得委屈,看着窗外随风飘落的梅花瓣,怅然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诚然落红都不是无情物,公子何以舍得娇花因你而凋零?”
墨渊听出我话语中不加掩饰的指控,苦涩一笑,双眸漾起一抹执着,灼热的胶着我的视线,“纵然天下奇花多得数不清,可我心中唯有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倘若今生不可得,我宁愿孤独一世。”
他的话深深撼动了我的心,可是想到郝湘东,我难掩惆怅的低垂下眸,他曾跟我说过,会在心里为我保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然而不过转瞬,他对我的爱就凋零得丝毫不剩。
男人的誓言就如午夜盛开的昙花,盛开得越芬芳灼烈,凋零得越惊心动魄。
“莲花品性虽高洁,却不如牡丹国色娇艳,为莲花而弃牡丹,公于难道不觉得得不偿失?”敛了眸中的惊痛,我平静的回视墨渊,眸中光华淡然疏离,不带丝毫感情。
他狠狠一震,神情骤然哀伤起来,他失神的唤道:“丫头……”
我撇过脸去,只当未曾瞧见,然而却因他脱口而出熟悉的“丫头”两字而怔住,“你……”
片刻之间,他已恢复镇定,若不是唇边还带着一抹苦涩的笑意,谁也看不出他刚才的情绪波动,“你劳神太久,我就不多加打扰,先告辞了。”
未待我回话,他已急匆匆打帘而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湘妃竹帘后,我的心竟没来由的泛起一丝抽痛。
墨渊,墨渊,他究竟是谁?
恍惚间,突然忆起在北齐京都的初次见面,他笑得疏朗,淡然道:“我姓黄,单字一个临字。”
我姓黄,单字一个临字,我姓黄,单字一个临字……这句话如魔音般在我的脑海里一直闪现,我姓黄,单字一个临字。这句话里到底有何璇玑呢?
按照当时的情形看来,郝湘东说他叫龙一,因为他是真龙天子,又是北齐的皇长子,便自称龙一,而说我是戚氏,便是取“七”字的谐音,那么墨渊呢?
他说他叫黄临,黄临黄临,临黄临凰,眼眸倏然撑犬,临凰,徐临凰,我的大哥?
他会是我的大哥么?此时细细想起来,虽然他俩的气质南辕北辙,可是自身形看来却是极为相似的,自小大哥便比北方男子瘦弱,站在一群北方男子中间,他就像闺阁里的小姐,若不是那张脸英武逼人,倒真会被人轻视了去。
可是若他是我的大哥,为何容貌与气质出入又是如此的大?
心底疑虑重重,却又找不到证据证明墨渊便是徐临凰,他俩实在相差甚远,而且倘若墨渊就是徐临凰,他为何又不与我相认,并且还跟我说那样一番话?
摇摇头,如果墨渊是我大哥,他肯定不会与我说那样出格的话,他是我的亲大哥啊,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妹妹有那种情愫。
一边找理由说服自己,一边又想墨渊与大哥的区别,最后直想得头晕眼花,便索性不想了,只待日后好好留意一下墨渊的举动,看能不能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样想着,心也宽了不少,放松下来,才觉得有些累了,迷迷糊糊的睡去,一宿无话。
翌日,南依照常来我屋里陪我,她的眼眶红红的,柔美的小脸也憔悴了不少,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
她一来便闷闷的坐在软凳上,不似往日的聒噪,这样的她一时间让我很难适应,便打趣道:“奇了怪了,今日小黄莺的舌头被猫叨走了,怎么不说话了?”
她侧头瞧了我一眼,秋水舍烟的双眸黯淡无光,神情更是郁郁寡欢,复又埋下头去,拨弄得玉腕上带着的珊瑚金钏铃铃作响。
我心头一震,伸手去拉她略显冰凉的小手,叹道:“有心事了?说来听听,或许我能替你出谋划策也未可知。”
她怡眸瞅了我一眼,神情极为委屈,踌躇片刻,才道:“墨哥哥要娶妻了。”
微微一怔,我复又笑道:“那是好事啊,墨公子年龄也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了。”
“不好不好,我不要他娶妻,他娶了妻以后就再也不会理我了。”南依恼怒的盯着我,仿佛我是她的仇人一般。
悄然叹息一声,南依对墨渊的心思下得极重,恐怕一时难以接受这个打击,目光落向窗外飘然坠落的梅花上,暗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怎么会,墨公子向来宠你,就算他娶了妻,也还是你的墨哥哥呀。”明知她忧思的并非此事,然而我却只作不晓,本是客居人下,又何必徒惹是非上身?
“那不一样。”她气极败坏的道,小脸因气愤涨得通红。
我睨了她一眼,仍是笑吟吟的道:“哪里不一样了呢?”
她张口欲言,瞧我笑吟吟的瞧着她,突觉不好意思,难以将心中情思宣之于口,微一跺脚,旋身就要离去,我慌忙扯住了她的手,笑着点拨她道:“我知你心思,可是光是我知道也没用,你还得让
墨公子知道你的心思才行呀。”
她听我说前半句话时,小脸已羞得通红,张嘴欲辩,可听完我后面的话,她思索了一下,突然扬睫一笑,双眸中盛满的忧思就像被风吹散了般,只余一抹明亮春色,“多谢若惜,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说完她急急的打帘子出去了,瞧着她轻快的背影,我轻轻一叹,也不知道这主意妥不妥。照墨渊昨日所言,南依此去受的打击怕也不小吧。
撑着身子坐起来,窗外金色的阳光洒了一地,仿佛给大地铺上一层柔软的金帛,院中梅花疏落有致,一股幽香自开启的窗棂飘了进来,煞是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