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静凉缓了一会儿,才说道:“其实微臣能毫发无伤,都要感谢家中长嫂。”这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像被猫挠过一般,丝丝作痛,发出的声音也像初学二胡的小儿弹奏出的声音一般诡异难听。
“哦?你长嫂?你长兄不是没成亲么?”宇文邕问道。
“是没成亲,是我们家里人经常玩笑,已经习惯改口叫长嫂了。”秋静凉回答。
宇文护死的痛快,宇文邕压抑多年得以释放,此刻心情奇好,也有了心思与秋静凉闲聊,便笑着问道:“你家人人都这样厉害,就连未过门的嫂子都这么能耐?快给寡人讲讲。”
秋静凉喝下了军医递给他的润嗓子的药,觉得喉咙清凉许多,才说道:“长嫂聪敏异常、机智过人。知道我在陛下这里保护,怕我有失,便求来了火浣衣让我穿上,今日多亏了这件衣裳,才让我在大火之中没被烧伤。”若不是这火浣衣,自己怕是真的要跟那宇文护同归于尽了。
“就是你身上这件普通中衣?”宇文邕好奇的伸手上去捏了捏,“是比一般中衣要硬实许多,是什么做的?”
秋静凉也看了看身上的衣裳,说道:“我也不太清楚,长嫂说是石头做的。”
宇文邕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了起来。“你说什么?石头做衣裳?”周围的银甲卫也跟着笑了起来,还以为秋静凉是被大火熏糊涂了。
秋静凉神情认真的点点头,“是,是石头做的,长嫂说,是用那种特殊的石头,研磨成粉、洗去泥沙,只留下毛发一般的东西,又纺成线、织成衣。可防一般刀枪,还防火,属下其实也是头一次穿,好不好用都还不知道。可看属下现在好好地,那就证明这衣裳确实是个好东西。属下还记得,当时身上那件华服都已经烧成灰了。”说罢还看了看手上烧伤的伤口。
这一席话下来,刚刚还在笑的众人都收住笑容惊愕不已。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神奇的、用石头做成的衣裳啊!
宇文邕惊呼道:“那岂不是比寡人的金缕玉衣还要好?”
“自然比不得陛下的金缕玉衣,火浣衣只能抵挡普通刀枪的一般伤害,若是用力过猛,也是会穿破的,火浣衣也就是比金缕玉衣更加防火罢了。”秋静凉回答。
宇文邕认真的点点头,说道:“寡人要见你这位长嫂。”
神情淡然的秋静凉一听这话,瞪着眼珠抬起头来。“陛下,长嫂一介普通女子,怎可惊扰圣驾?”
宇文邕失笑,“你是怕寡人吓到你长嫂罢了,还惊扰圣驾!”他笑着拍拍秋静凉的肩,说道:“行了,你现在这歇着,寡人会派人去你府上知会一声说你无事。你这个脸跟关云长一样还是不要回府了,免得吓到你的家人,养好了再回去。”
“是!多谢陛下!”秋静凉还有些晕眩,只能坐在床上施礼。
“不必多礼,养伤吧,养好了跟寡人说说你要求寡人的那件事。宇文护死了,寡人还有许多事要忙,你歇着吧。”宇文邕摆摆手,便离开了银甲营。
不稍片刻,秋府便收到了皇帝的手谕。
秋枫看着陛下亲笔所书的手谕高悬这心怎么也放不下,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一趟香月堂。
朝廷一品大员光临香月堂,就算一身常服,也有很多百姓认得他的长相,店里的顾客们纷纷站在一旁观望。秋净远也没想到父亲会来,连忙迎了出来。“父亲,您怎么来了?”
秋枫看了看秋净凉,嗯了一声,说道:“嗯,找你说点事。”
秋净远立刻将他引到楼上,便派人去叫夜皎月。
“你怎知我是来找她的?”秋枫不解的问道。
秋净远的笑容里有一丝苦涩,“净远愚笨,不能为父亲解忧。”
秋枫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愚笨,你很好。”
秋净远说不出此刻的心情,只轻声道:“多谢父亲夸赞,长嫂聪慧过人,定比我更能解父亲之忧。”
夜皎月听说秋枫居然亲自来了,连忙带上围帽,绕了个圈才从香月堂的后门上了楼。
“爹,您怎么来了?”夜皎月一进屋便拽下围帽,担忧的问道。
那围帽被胡乱扯下,看也没看便向旁边一丢,正好丢到了秋净远怀里。秋净远心情复杂的捧着围帽,半晌才说道:“外面事忙,父亲和长嫂先说这话,有事便叫我。”说完便抓着围帽出去了。
刚走到门口,山楂山药便有些为难的挡在秋净远前头,小声说道:“三郎君,围帽…给奴婢们拿着吧。”
秋净远这才回过神来,那围帽还在自己手里抓着,连忙交给山楂,便面色僵硬的下了楼,留下山楂山药不明所以的对视着。
秋枫面色沉重的拿出陛下的手谕,放到桌上。夜皎月连忙拿了过来打开看了看,面色也是十分严肃。
沉默了半晌,她才低声说道:“爹不用担心,若是静凉有什么事,陛下没必要隐瞒秋家,直接说有刺客,他殉职也变罢了。既然没说,就说明静凉并无性命之忧。”
秋枫沉重的点点头,“也不知道他伤的严不严重,竟然连家都不能回!”刚认回来的好儿子,可不能出了事啊!
就在这时,秋净远又在门口敲门。
二人忙让他进来,秋净远一进来,便说道:“爹,长嫂,听闻太后宫中失火,大冢宰宇文护去给太后念什么《酒诰》,着火的正是他所在的偏殿,说是人已经烧死了。”
他说完之后,屋内便诡异的沉默起来。
秋净远看了看秋枫,又看了看夜皎月,轻声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夜皎月僵硬的脸上憋出一丝笑,干涩的说道:“没啥,你先去忙吧。”
秋净远疑惑担忧的看了看夜皎月,才起身离开。
屋内重归寂静,夜皎月抿了抿唇,安慰道:“爹,我估计啊,静凉身上应该没事儿,因为穿着火浣衣呢!可能就是头发烧焦了之类的,没什么事的。”
秋枫双唇紧抿,神色凝重。这个小儿子,才刚刚重新相认,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刚想到这,楼下又传来噔噔蹬上楼的声音,又是秋净远。
秋净远也顾不得敲门,直接推门进了屋,慌张的说道:“父亲,宫里陛下传了圣旨,宣长嫂进宫面圣。”
“什么?”“什么?!”秋枫和夜皎月都瞠目结舌的惊呼。
秋净远一身冷汗,也十分担忧。“说是传旨的太监还在咱们府上等着接人呢!”
秋枫和夜皎月对视一眼,都不明白究竟什么缘故皇帝突然召她一个平民女子入宫。
夜皎月垂头想了想,说道:“反正不得不去,那我就大大方方的去!静凉刚刚立了功,我就不信陛下会难为我!”
秋枫头都疼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按理说就算是入宫,也是叫他这个文相去,结果陛下谁都不找,找了个平民女子…这是什么意思?
夜皎月安慰道:“爹,不能是坏事儿,我又没做什么错事惊动陛下,没理由就是叫我进宫受罚的!兴许我还能见到静凉呢,您就安心在家,等我的消息!”
秋枫依旧担忧不已,却也没有办法,便只能带着夜皎月先行回府。
秋净远站在后街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双拳紧紧地握了起来。难道,他还要走仕途,才能不再如此无能为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