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幽国。
都城夜水。
离夜水约十里处,一条山道上隐隐传来车磷声。
四驾马车,马是北邙国的异种良驹,号称“紫琉璃”,昂首阔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高贵的气质。据传整个神州,培育出的“紫琉璃”不超过十匹。
马车挺大,仔细观赏下来,更像个移动的装饰华美的小房子。车顶上镶嵌的宝石熠熠生辉,一排排大小相同的“白玉珠”挂落的车帘,在秋风的吹拂下,奏唱着悦耳的乐章。
驾车的人倒与这些华贵的物体显得格格不入,恰如一蓬蒿草长在鲜花丛中,既渺小但又异常醒目。五短身材,顶着个冬瓜似的脑袋,黝黑的皮肤,只有那双眼睛还算锐利明亮。
他的双手紧握着缰绳,庄重肃穆,山道多少有点儿崎岖,但马车不疾不徐地向前行驶,竟然没有丝毫抖动。
车帘外突然探出一个头,秋风萧瑟,拂动着鬓角的发丝。
那是一张令人惊奇的脸,按照相术的说法,凤目重瞳,额头高耸,地阔方圆,富贵帝王之相。当然,南幽国开国君主天圣皇帝萧天,神州大地上的风流人物。
天圣十年,作为日理万机的皇帝,偏偏在一个透着寒意的深秋,只带了一名内侍,坐着马车走在一条幽僻的山道上,似乎太过异常。
望着山道上飞舞的落叶,萧天一脸黯然,轻轻叹了口气:“尤夫,快到了吧?”
车辕上的尤夫点点头:“皇上,不用半个时辰。”
“时间过得真快。”萧天似有所悟,“尤夫,你跟着我有不少年了吧?”
“算上先主,已经三十多年了。”
是啊,岁月催人老。萧天默想着,以前的抱负,几乎所有的雄心壮志都抵不过岁月的侵蚀,那落叶不就代表着渐渐消逝的生命吗?
当一个皇帝,其实整天在勾心斗角的权力漩涡中挣扎。深沉的心机,毒辣的手段,这些都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所以高明的皇帝首先学会的是隐藏自己的性情,但对尤夫,萧天愿意把真实的感受完全表现出来,这是一种非凡的推心置腹。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萧天不是一个皇帝,尤夫也不是一个内侍,他们的身份处于同一个水平线上,那就是知己。
“三十年!我们一起南征北战,无数次死里逃生,才有了今日的南幽国。你却不要封官拜爵,仍然只是默默地在身边陪着我,替我遮挡风雨,我……”
“皇上,您难道忘了先主临终前的嘱托,况且萧门对我尤氏一族有三世洪恩。”尤夫仍旧平稳地驾着马车,“在老奴心目中,您永远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萧天很宽慰,或许只有在尤夫面前,他才能轻松随意地卸下一个皇帝的伪装。
“尤夫,你知道吗,昨夜我又梦见了皇后。”萧天音色中有些儿颤抖,“她陪着我一起站在夜水的城墙上,朝霞满天,她的笑容比霞光更灿烂。可是,一道闪电突然袭来,她,她,不见了……”
“皇上,圣德皇后过世快十年了,皇上真是天下第一等的痴情人。”
“痴情?哈哈,我是最寡情的人啊!”萧天的眼角升腾起一丝雾气,“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放弃这人人梦寐以求的九五之尊,和她静静相守在这幽谷中,观春花秋月,赏人间幽境。人生如此,更有何求!”
悲凉的话语在落叶中回旋,马车驶进了一条青石甬道。只见甬道上正有十多个宫女用竹帚清扫着落叶,她们一看到马车,立刻停了下来,极有秩序地立之两旁,然后齐刷刷一起跪倒。
马车停在了这群少女中间,尤夫身手矫健地跃下来,从车辕上搬下一条锦凳放在车厢外,迅速地拉开车门上的扣锁,垂手站立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