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说话声惊动了茅屋里的人,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妪从房中出来,身上围着一块粗蓝布,显然是刚从厨下做饭出来。她打开柴扉,手擦了擦粗蓝布,热情地问道:“客人们从哪里来?”
莫千里拱了拱手,“老大姐,我们是行旅商人,从京城出来,想去舒阳城贩点货物。途经贵村,天色已晚,我们想找个歇脚的地方。房钱饭资加倍奉上,不知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客人说什么话,一个穷村子也难得来几个客人。”老妪一指身后的茅屋,“这几间房只有我们祖孙俩居住,客人们不嫌简陋,可以休息一晚再走。”
莫千里不禁大喜,连声道谢。老妪又用慈祥的目光望着萧逸和刘经,“几位客人贵姓啊?”
“我姓莫。”莫千里一指萧逸,“那位姓王,是算账的先生。”接着又指着刘经,“那是我们刘老板。”
老妪分别点头致意,“客人请进,把骡子拴到房前那棵枣树下就行了。”然后向小男孩一招手,“宝儿,去割几捆青草来。”小男孩只有七八岁,却像做惯了农活的老手,从房中拿出一把镰刀和小背篓,蹦蹦跳跳往山坡上跑去。萧逸见状不由叹息一声,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三人被请进了正中的堂屋,所谓堂屋不过是比其它几间房子稍大一点,里面的东西简单至极。一张木桌,几条板凳,上面坑坑洼洼,显然也是用过不少时间的旧物了。这是萧逸第一次亲临农舍,对一些农家用具充满了好奇,四处走动参观。他觉得这一趟不虚此行,路途的劳累使自己意志变得坚强,而农家的贫穷令自己对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感到震惊。
老妪很好客,不仅往锅里多添了几勺黄粱,还去后面的菜园子扯了几把韭菜。菜端上桌,不过是一盘腌菜,一盘韭菜,一盘炒鸡蛋,再就是一锅粗糙的黄粱小米。
这顿饭却是萧逸平生吃的最多最香的一次,王府中有御厨,山珍海味他已尝遍,吃的饭是晶莹剔透的御米,侍候的丫环络绎不绝。可这顿饭的清淡口味,以及蕴含的乡土人情,使他食欲大开。
三人食毕,萧逸向刘经使了个眼色,刘经从一个包裹中摸出一锭纹银。萧逸接在手里,走进了厨房。只见那祖孙俩将他们吃剩的饭菜,凑在灶台间吃的津津有味。萧逸只觉眼睛一阵湿润,深深的愧疚滑过心头,他们吃掉的可能是这祖孙俩辛苦积攒的几日的粮食。
萧逸故意咳了一声,捧着纹银含笑道:“老人家,谢谢你收留我们,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那老妪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锭的纹银,连忙摇手道:“粗茶淡饭,哪用得着这许多。”
萧逸知道老妪肯定不愿意收,把银锭放在灶台上,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给孩子添点衣物也好,再送他去一个学堂,不能苦了孩子。”
提到自己的孙子,老妪两眼含泪,其中包含多少无尽的辛酸。
萧逸接着问道:“老人家,孩子的爹娘呢?”
老妪叹了口气,“我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被抽了丁,听说去了北疆戍边,十年没有消息了,也不知是生是死。老二在家种地,前几年老头子死了,媳妇也患了重病,家中粮食不足,老二便去了舒阳城做工,也是几年没回家,只托人寄了些钱物。去年媳妇死了,只剩下老婆子带着孙儿相依为命,熬日子罢了。只可怜了我这孙儿,老婆子去后,他该怎么办呢?”说着这些辛酸往事,老妪不禁悲从中来,紧紧抱住小男孩,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
萧逸心中一酸,老妪大儿子十年没有消息,多半是战死了。战死的士兵朝廷是有抚恤银的,但萧逸在北疆多年,耳闻目睹了不少事,很多下级军官饷银不足,便克扣了一些战死士兵的抚恤银,这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慕容英曾用过严厉的措施治理,收效甚微。那些下级军官是整个军队的基石,非到万不得已,是无法大规模制裁的。动了他们的利益,容易造成军中哗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