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江婕回到大梁之时,箭伤已经大大好转。虽说没有痊愈,可是已经能够自由行动,她没有回到军营,也没有回到灵州会馆。而是住进了侯云策为她在南城买下的小院子,安安静静养伤,此时柳江婕的心境和初到大梁时完全不同,以前总觉得是匆匆过客,如今心有所属,这大梁城在眼中也就有了另外一番意味。
柳江清对于妹妹的选择是又急又怒,他是里奇部大长老的儿子,虽说里奇部和大林相比。就如蚂蚁和大象,可是柳江清是里奇部大长老的儿子,又是令人尊敬的石山书院教师,其身份和经历都让其颇为心高气傲,根本没有想到妹妹柳江婕会成为侯云策小妾。
尽管侯云策权倾一时,威震八方,柳江清还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只是妹妹主意已定。侯云策又权倾天下,他亦不敢过分威逼柳江婕。
此时。柳江清看着侯云策的眼神有些复杂,行过军礼之后,柳江清站在侯云策马前,嗫嗫道:“末将现任京城左厢巡检。”
京城巡检职位虽然并不高,却处于风口浪尖,和城尉一样,都是风险高升职也快的职位。柳江清有才学有胆识也有手段,是个可造之才,只是京城水太深,稍不注意就要淹死会水人。
此时人多眼杂,侯云策也不便多说,他话中有话地道:“大梁城是帝都,左厢巡检和城尉这两个职位都非同小可,柳巡检要好自为之。”不等柳江清加答,侯云策挥挥手,提马离开。
回到府中,侯云策在书房小院和主院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到了主院,随着“嘎吱”一声轻响,侯云策推开了虚掩的大门,这个声音虽然并不美妙,可是侯云策却觉得此音是如此的熟悉和温馨,主院主屋闪着一丝灯光,灯光如溪水般流向了小小的院子,在偏房的两个使女连忙走了出来,侯云策摆摆手,自顾自进了主屋。
赵英肚子已经凸了出来,她坐在灯下,专心致志地缝着小衣服,旁边胡桌上放着厚厚地一本帐册,看到侯云策进屋,随口问道:“陛下病情如何?”
按赵英的身份,自是不必亲自动手缝制衣物,只是赵英觉得能亲自为未出世地儿子或女儿做亲衣,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因此,总要亲手为未出生地宝贝缝制一些衣物。
“时好时坏,太医一点办法也没有。”侯云策知道她的心思,看见妻子对着油灯缝制衣物,也不觉奇怪,他坐在床边,一边答话,一边随手翻了翻桌上帐册,侯家商铺就如会变魔术的金手指,已给侯家带来了太多的利润,财富对于侯家,只不过是数字地增长而已。侯云策暗自盘算,若把这些财富变成战马和武器,不止是否够用。
“阿郎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赵英看着侯云策有些发愣,就放下小衣服。
侯云策没有正面回答,却道:“杨匡义这个小子,平时不是挺有能耐,为何动用如此人,却连智能大师也找不回来。”
赵英叹息一声:“智能大师是世外高人,说不定此时正在哪一个深山老禅寺里,没有一点消息,如何寻得到。”
侯云策脸色突然极为凝重,声音低沉地道:“只怕陛下过不了这一关,晋封小妹为皇后,封宗训为梁王,已有安排后事之意。”
赵英默默点头。
“俗语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古以来,少有拖孤大臣能有善终,想到这里,我总觉心中闷得慌。”
赵英劝慰道:“宗训是我的侄子,皇后是赵家小妹,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侯云策把头轻轻靠在赵英隆起的腹部之上,过了良久,慢慢抬起头来:“大武灭亡这数十年间,你何曾看到有忠心耿耿的臣子,谁有兵权,谁就有可能是九五之尊,若陛下驾崩,剩下无权无势只有虚名的孤儿寡母,只怕大林朝又会掀起腥风血雨。”
赵英出生于官宦之家,如何不知其中诀窍,听了此语,她仍然脸色微变,“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侯云策接口道:“不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而是谁有这样的实力。”
赵英脸色数变,盯紧侯云策,过了片刻,才道:“阿郎心里有什么想法,能瞒得住别人,可瞒不到小英。”她一字一顿地道:“阿郎早有逐鹿之志,在灵州就有了此心。”
“若宗训年过十五,我将永远是大林朝的忠心之臣,可是若陛下很快就驾崩,则需要依形势而定。”侯云策苦笑道:“对于年幼的宗训来说,我就是大林朝的权臣,权臣和孤儿寡母,初期能够各取所需,可是发展到最后,必然成水火不容之势,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阿郎可以称病不朝,离开大梁,在山岭间当一个富家翁,去过逍遥的神仙日子,也未尝不可。”
“满殿文武,资历长于我的不在少数,李重进、张文德、杨光义、韩通等人,都是领军的大将,我不当权臣,自然会有其他人要当权臣,此人首先要对付的就是皇族中人,到时候,只怕天下再大,也没有我们容身之地。”
“只有这一条道路吗?”
“别无选择。”
赵英不禁低头垂泪,“宗训毕意是大姐儿子,从他手中夺了皇位,我会终生难安。”
侯云策安慰道:“有我在,还有宗训一条生路,若是由其他人登上大位,只怕柴氏、侯氏和赵氏,都难逃灭族之灾。”
赵英隐有泪水,双手合什道:“但愿陛下早已康复,我们就安安心心当个忠臣。”
她用手帕擦掉泪水,沉默了一会,道:“阿郎在大梁城手中无兵,就算有逐鹿之志,却无兵可调,只怕此事难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