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产被败光对李益泊其实还算不上最糟糕的事。
只是没了钱,司户参军的乌纱帽却还在他头上戴着。
只可惜他这顶乌纱帽也是银子镶的边,金子打的底儿。见他破产,他家祖辈经商生涯中得罪过的仇家一个一个冒了出来,想用同样白花花的银子摘了他的乌纱帽,给他换一顶带一带。
当年的扬州繁荣至极,胡人很多,知州拿了银子,把自己家妾私通的那个胡人往这位前司户参军身上一绑,给他批了个里通外国的罪名,发配剑南,既赚了一笔,又借公报了私仇。
这顶知州的绿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在李益泊头上,直接把他压入了人生的谷底。
发配的路上,李益泊的家眷死的死,跑的跑,到剑南地界,只剩下他光棍一根。
其实发配这件事最大的苦处只在途中,剑南这个地方只是离中原太远,离外族太近,道路崎岖陡峭,所以开发的不好。
当地的土著在被发配的案犯帮助下,学习中原的技术和文化建设本地,整体氛围还是友善和谐又积极的。
自立垦荒的生活确实艰苦,与从前纸醉金迷的公子哥生活相差虽远,但住上个三五年后,李益泊也就习惯了。
本来他还眼巴巴地等着天子做寿或太子大婚,来个大赦天下让他有机会回到中原去,可是适应了剑南的生活之后,想到一路跋山涉水,他也就渐渐放弃了这种奢求。
偶尔他还会想起从前如梦的镜阁中,妩媚蹁跹的“焚桃”姐用下巴指示身边黑得不像中原人的丫头为他斟酒,红艳如焚的唇瓣轻启,唤他一声“李君”。
可是想想自己已经年近五十,算起来,焚桃姐也有四十岁了。
她应该早就被他人赎出院子,做人妇,为人母,只不知那张美艳又带些疏离的面孔有没有被生活抹上些许愁绪和皱纹。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记住她最美的样子,也许就算得上他二人最美好的缘分了。
可是,他做梦都没想到,那张让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美丽脸庞,居然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那天,五十三岁的李益泊正在挑水,夕阳已经悬在村边上,房间里已经该点灯了。
他摇摇晃晃地向自己的院走着,忽然有两道人影急匆匆地用超越常人的速度从村边的路冲了过来。
李益泊头都没抬,他对这些生活琐事已经没什么在意了。
谁知那两个人明明已经跑了很远,却又转身冲了回来。
“老人家,请问青屏山在哪边?”
这清脆的女声莫名耳熟,低头挑着扁担的李益泊一抬头,便对上一双颜色怪异的眼睛,他吓得退了一步,才发现面前这个梳着双抓髻的少女黑得发亮,不似常人。
他心一揪,视线瞬间对准了那少女身后的高个子女人。
乌发粉面,柔夷纤腰,媚眼如丝,红唇如焚,那不是他为之散尽家财的焚桃又是谁?
李益泊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的主仆二人与他梦境与记忆中二十年前的容貌相差无二,只是身上装扮和妆容有些许变化。
这是我在……做梦吗?
李益泊说不出自己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焚桃”,根本就想不起要回答那个问题。
“算了吧,躲有什么用,到了青屏山又能躲得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