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这也是他在寒陋家中的最后一顿饭食。剩下的记忆就是那人像是检查牲口一样的巴拉过他全身之后,就被牵上一匹骡子来到了一处宅院当中;
就在这所宅子里,许多和他一样的少年人像是猪羊一样被蓄养着,然后又像是猪羊一样的绑送上阉割的架子,在死去活来的惨叫声中,永远失去作为正常人的一部分,或者干脆就在溃烂和热病中丢掉性命。
而后在作为最底层洒扫小黄门,而不断挨打和受罚的时候,他也会再度想起自己狠心的父母,以及留在家里那个之祸流着鼻涕傻笑的弟弟,却是越发的面孔模糊和生疏起来。
在这些黄门小儿之中,他并不是最聪明也不是最机灵的,更不是最强壮伙食最利落的;但为了能够少挨打多吃口饭食,他硬是练就了一副察言观色和投其所好的本事来。
于是黄门小儿之中那些太过聪明和机敏的,就成了早早出头烂掉的辕子;不是死于非命就被叫走再也没有回来了。
那些强健和身手利落的,也早早被人给挑选了出去,充作了各地监院的扈从和亲随人选;唯有他们这般不上不下的中流之资,被留在了大内之中。
然后又遇上了专门过来挑选人侍候的养父田宦者,成为了他命中的第一个贵人;然后,等到田宦者好容易蹬脚咽气,而继承了小马坊的职事,才遇上了命中第二个贵人——普王。
虽然田令孜得势后觉得身边寂寞空虚,而想要衣锦还乡的让家人好好悔恨不已的在籍面前痛哭流涕,却发现昔日家里已经饿死了差不多了。
他好容易才找回来这个靠在外给人做学徒苟活下来,最终还入赘娶了店家女儿,接管了卖饼营生的弟弟。又捏着鼻子给他安排身家前程,扶持作为自己的羽翼和外援。
然而对方却一贯表现的愚钝、蠢笨,还有着很多毛病和缺点,大多数时候都不让人省心;甚至让田令孜恨不得这厮要是就酒色里死了就一了百了。
但他至少有个优点,就是足够的听话,有什么吩咐都会竭尽全力的去完成,因此,在他西川任上的最后这段时光,却是自家兄弟最为融洽也最有亲近的日子;
甚至当田令孜断然与自己侍奉了半辈子的圣主闹翻,而走到了犯天下之大不韪的最后那一步,这个兄弟也唯一坚定站在自己身边共进退的人。
所以能够让这个硕果仅存的血亲之人,在这世上比自己多活上一些时日,乃至将家门血脉继续流散下去,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一想到对方在最后时刻,才被告知的愕然和老泪纵横,在湿冷泥地上折腾了一夜未合眼,还被跳蚤蚊呐叮咬的满身麻痒难耐的田令孜,就莫名的平心静气下来了。
然而随着门户响动进来的不是那些军将,却是唐僖宗的同母弟寿王李杰;这位原本要在自己面前亲切而恭敬喊着“田公”的王上,却是满脸的畅快和释然之色而恨声道:
“田老奴,你也有今日否。。”
然后就有两名膀大腰圆的力士,从他身后上前将默然不语的田令孜拖架起来向外行去;只是当闭目待命的田令孜,正在盘算着自己会遭到斩首、绞杀还是饮药自尽的结局,却突然被人给重重的贯摔在地上。
他不由吃痛呻吟着爬了起来,却见自己被带到了一间露天的褴室当中,而里面早已经布置好了各色新旧不一的刑具,唯一的特点就是多少都沾染了血迹斑斑。
然后,这位形容英朗雄俊而号称攻书好文,尤重儒术的寿王李杰,再次开声道:
“老奴还妄想能够囫囵受死么,若不能令尔好好生受一番世间的刑求之苦,枉费我这番罗尽全城器械的苦心了。。”
田令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而不自觉的颤声道:
“老奴合当王上如此看顾啊。。”
“自当是为了那些为你所害,因你而死的万千忠臣义士啊。。”
寿王李杰却是义正言辞的道:
“放心,我已经请来城中最好的伤创医者,不会让你轻易得以解脱的。。”
而在,粗粗整理过后的子城行在当中的栾泰殿;已经归还其中端坐在上首的唐僖宗,也在面无表情的看着,年少的弟弟睦王李倚,痛哭流涕呜咽着跪倒在地上叩首不已:
“臣弟虽为田逆所劫,但却无日不思圣上安危使然。。。固有心为国全节,但又唯恐再难见圣颜,才忍辱含垢至今。。”
“惟愿就此舍身出家,日夜为君上念经祈福,还请圣上成全一二。。”
在睦王李倚哭诉了许久之后,唐僖宗这才突然开声
“你我乃是骨肉至亲,又怎么说的上发落不发落呢。。如今正当国事飘摇,宗亲流离,我辈更当是相互扶持、和衷共济了。。”
待到哭得不成人形而披头散发的睦王李倚,被內宦给搀扶走了之后。他却转而对着殿上已经从宋文通改名为李茂贞的殿前大将,亲切的款声道:
“皇兄哪儿就劳烦你多用些心了。。”
“惟愿为君赴死。。”
李茂贞连忙拜倒在地道:
这时候的成都北面,一骑扬尘背插代表紧急军情朱雀小旗的信使,也刚刚飞驰而入左枢密使杨复恭为首的散关行营军的驻地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