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除了刻意反其道而行的避开可能的追兵威胁之外,对于如今淮南的各方势力,他其实都看不上眼的;
淮西贼刘汉宏和来自蔡州贼的孙儒就不用说了。聚兵高邮的左都兵马使毕师铎也是个不择不扣的贼首降军;而那位出身庐州如今据有寿州杨行慜,也不过是一介戍卒出身的土团头子。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更想去滁州投奔朝廷宿将的姚归礼或是俞公楚才是。然而,既然那个吕用之干鱼仔城中肆无忌惮的大开杀戒,也有风声这两位依然是不足为虑了。
所以他希望能够寻舟放流道江口外海的海安县,然后从当地的港市买船北上,无论是去投奔占据青齐的平卢镇,还是兖州的兖海节度使,或又是徐州的感化军节度使,都好过留在淮南。
好在接下来他这一行人历经跋涉,中途遭遇和驱散了三股以上的流民团伙之后,还是在天黑前抵达了尚且还维持着基本秩序的平口镇。
接下来,他虽然没能够找到那位“旧部”,但是在携带出来的大把铜钱开路,加上携带刀兵的壮汉威慑之下,终于从本地水驿当中租取到了一艘乌篷大船的位置,在天色蒙蒙中向着海安县而去。
然而,在这一路上却又让他看到至少七八股,不同服色和旗号的乱兵,在抢劫着沿岸道路上的行人和村庄;其中既有乡间土团、镇戍兵,也有来自高邮湖毕师铎的旗号,更有来自广陵城内的团结兵。
其中更有人打着盐巡院旗号,在河中立下浮板和横木,以为临时的水关来拦截和勒索过往船只。这不由让张承业深为感叹,却又愈发坚定就此离去的心思。
因此这一路足足走走停停了两天,才抵达了海安县低矮的城外;而当地由大历元年的淮南节度使李承实筑堰捍海,自楚州之盐城,入扬州之海陵,前延袤142里名为常丰堰的堤坝,也赫然就在眼前了。
此时此刻,张承业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因为自从他踏上岸之后,就发现这里的城内城外都是一片相对秩序井然的模样;视野之内的城郊和城下坊虽然破旧不已,但是至少没有兵乱和过火的痕迹。
这也意味着基本秩序之下,买船出海北上的更大概率和可能性。他如此暗自在心中思量着,姑且留下一般的人手在城下坊暂时落脚的行栈,然后带着数名精干老手,走进城去打探行船的消息。
然后刚刚穿过城门,走入普遍建筑低矮的街道不久;张承业身边就有一名边军老卒出身的扈从,突然回过味来开口道:
“郎君,情形不对。。”
“怎么?”
张承业不动声色到:
“那些门卒未免有些过于精壮了。”
这名老卒面无表情肃声道:
“况且我们进来的时候,不但没有籍着搜捡索要好处,或是拿走些便宜,反倒还与我笑了笑。。”
“明白了,。。”
张承业不由心中豁然一惊,但还是选择相信了这些养父追随多年,选拔自边军老卒的监院军士眼光和经验。
“别回头,我们从别门出去再做汇合。。”
当他们买了一大包当地豆渣饼子,作为身形和面容的掩护,满怀心思和疑惧的重新从别门走了出去;又绕回到了原来停驻的城下坊处,张承业也再度被另一名扈从拦住脚步:
“郎君止步,我们安排在街口观望的人不见了。。怕是落脚行栈出了变故了。。”
又有一名形容消瘦干枯的扈从主动请命道:
“请郎君在外稍待,令我一去探个究竟,若是一刻内未归,还请诸位弃下其余护送郎君火速离去便是。。”
“那就有劳你了。。”
张承业没有多余的犹豫和感伤,把手而别就转身向着来处停船的渡口而去;然而,他很快就看见,已经有一小队团结兵打扮的人物,正在那艘河船上询问着什么。
张承业不由心中豁然一惊,假做像是遗忘了什么而扭头就走。然而,他这个反应却在洗漱的往来行人中有些显眼,而引起了些许注意。
“这位客商,可是来自广陵城的,我正有事要与你打听一二呢。。”
却是一名面容憨厚的“团结兵”叫住了他们。
头皮发麻的张承业不由停住脚步,由身边仅剩的三名扈从之一,堆笑着开声道:
“请军爷恕个,我家东主感了风寒,肿了嗓子没法囫囵说话了。。”
“那我正好有个治疗嗓子的良方呢。。”
这名团结兵却是愈发笑得灿烂起来,只见他一挥手四下里顿然冒出十数名,手端强弩和弩机的士卒来。
“敢问尔等,又是哪一位守臣的麾下,杨防御使,还是毕左都?。。”
直到这一刻,张承业怎么还不知道自己一行不知何时已经露了行踪了,光看这些擎张弩和连发弩机,就不是区区县下团练可以配备的。
“呦。居然还是个内贵人啊。。在下正是楚州高刺史麾下的。。”
然而张承业有些阴柔的声线,却让对方变得脸色微妙起来,面面相觎了下才开声道。
——我是意外分割线——
而在与此同时的江对岸。
正所谓是“停车坐爱枫林晚”的道理,莫说是乐游原怀古,就在这大江之畔驾车停坐下来,也是视野开阔而风景怡然让人舒心的很。
尤其是映衬着江北烽烟点点的残迹不断,依旧风和日丽而草木芳菲的江南就更加令人适宜了。
只是在大江之畔的油壁车内,却是另一方光景;化名为“金雁儿”的女子,正在悉索作响的细碎摇铃和锁链的蹭刮声中,摇曳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