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张东强撑着疲惫身躯一遍遍的检视和鼓舞之下,他们就这么依次轮替维持着外围的基本阵型,低声的救治伤员和整理器械;直到天幕将被黑暗笼罩下来之际,突然就见到从大队党项军撤走的河岸上,再度冒出一些牵马的人影来。
太阳最后一点余晖映射在他们身上的甲衣反光,哪怕隔得这么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赫然是那些党项藩骑所留下的最后一点后手,如果之前就迫不及待追上去的话,只怕就会撞上这些可以留下来的“惊喜”了。
然而这时候,张东却是有些福至心灵的突然下令道:
“吹号,擂鼓,做出乘势抵近追击的态势来。。”
而就在太平军擂鼓吹号前进的声响“欢送”当中,这些相隔甚远的党项精骑也有条不紊的跨马上岸,又在大片河水荡漾之中横渡而去;而在对岸再度滚卷起的烟尘当中,亦是大队去而复还的党项藩骑。
见到这一幕的张东,却是莫名其妙的安心下来了;因为依照他多年戍边镇压和对抗蛮夷所留下经验和直觉,这种大张旗鼓反而是对方虚张声势信心不足的一种表现。
他们就这么隔河相望着,目送着最后党项藩骑也彻底消失在夜色的黑暗之中;又过了不多久,张东就见到了来自上游方面星星点点的火把长龙;那是举火夜驰的先行骑兵,然后是更加密集的连片火光。
却是十数里外的本阵方面,已经成功击破交锋中的党项主力阵营,并且在第一时间就抽手给他们派出援兵来了。张东这时才像是一下子脱力似的,毫无征兆的跌坐在地上再也不想起来了。
——我是退敌的风格线——
而在另一处重要战场的长安城中的当中,却是再度陷入了某种短暂停止交兵,而隔着横街对阵的相持当中。
然而已经移镇道朱雀门内,并且相继得到城外各路败退消息的行营都统崔安潜,却在背手对着刻画着长安全城的铜板图舆,念念有声道:
“太平贼,竟然是这太平贼倾力而出了。。令我光复京师大计功亏一篑了。。难道难道穷尽人力之谋,终究是不及天数使然呼?”
“相公尽管放心,官军虽然在城南暂时不利;但是自从我河东将士投入之后,那贼军就莫能再进分毫了。。怕也是远道而来的强弩之末了。”
在旁的行营都虞候张彦球,连忙低声宽慰道
“如今城南尽是墟恒,只要我辈重整军势稍加用命,便就可以重新夺还彼处了。。”
“如今这岂又是太平贼一家的问题了。。岂又是城南一隅得失的问题了。。。”
崔安潜暗自叹了一口气,却是没有依照往常厉声训斥而是低声自问道:
“我等愚钝不堪,还请相公示下一二。。”
河东军大将王蟾、高弁,亦是连忙躬身恳请道。
“相公所虑的,不仅是太平贼入城相拒的干系的,哪些城坊依然是无人无粮,也无可用之资,与远道而来的贼军而言乃是空耗其力的废地。。”
这时候,节度判官刘崇龟却是恰如其会的开声道
“然而,自从党项和沙陀部所据的临潼、郿县两处东西要点就此易手之后,尚且被隔断和震慑在潼关以东的群贼,或又是太白山西麓的那些贼军残余,怕就可以闻风而动了。更何况此中还有个态度不明的河中王重荣的干系啊。”
说到这里他就只能点到为止。因为至今西面三镇依旧纷乱不堪,尚且还没有黄巢亲征本部败亡的确切消息,更对于他的死活毫无头绪;因此再说下去就只有动摇军心,自乱阵脚之嫌了。
“正因为如此,才更要在那些太平贼立足未稳之际,予以痛击和重创之啊。。”
行营掌书记李渥亦是痛心疾首道。
“可是城中的三镇七军,连日苦战下来具是残损而疲敝有加;乃至泰宁、神策、忠武、义武、河中等部客军,更是名存实亡了啊!”
身为掌管行营供给出入的支使崔泽,却是难掩为难之色。
“那就竭尽全力就地取材,以代官军之不足好了。。”
在场的牙将伦安突然开声进言道。
“那些降贼和附众,不是已然在此前的攻战中消耗殆尽了啊?”
后院军使朱枚不由惊异道:
“那就不会另找一些新的么,如今行营掌有诸库尚且粮充械足,这城中上游数十万的士民百姓。。难道还找不到可为国家所用的”
牙将伦安却是不以为然的冷笑道
“还有张直方那些人等,此辈不是号称心向朝廷而不得不屈身事贼的义民所在么,就给他们一个公开报效国家、表明心迹的机会好了。。”
“可。。”
这时候一直未曾发声的崔安潜,也吐出一个字来。
然而,此时此刻的城南方向突然就爆发出一阵震天彻响的声浪来,这些声浪是如此的此起彼伏的持续着,乃至他们这些身处朱雀门楼内的行营高层,也能隐隐然感受的到。
然后就见一名虞侯有些难掩慌张和恍色的竟来禀报道:
“城南阵前的孟节帅急报,疑似有太平贼首周妖逆的旌旗进城了。。”
一时间帐内具是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