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视线移向那只放在床沿上的手,老诺仔细观察着,那只手已经被湖水泡得发白,但依然可以看得出来,是一个常年做粗体力活的人的手,大而且粗糙。
以此可以确定两点:第一,床上的尸体真的有可能是康晨。第二,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房间里原本病人的手,或者隔壁那位房客的手。
得到这个答案,老诺心里更加紧张了,他的胸膛急促起伏着,转身跌跌撞撞走到窗口,将身体靠在木制百叶窗上面,拼命想着对策。
首先,绝不能再让任何人进入这两个房间,其次,他必须要在尸体腐烂之前找出凶手,老诺稍微有一些外科知识,在如此潮湿的环境里,不到一天时间,尸体肯定就会散发出臭味,到时他想要藏都藏不住。
‘对了,找个理由把那些人都赶到旅馆外面去,然后把房间的窗户打开,让臭味尽量往窗外散发出去,这样也许可以给我拖延一点时间,可最困难的是,要找谁来调查呢?’
老诺现在脑子里唯一能反映出来的就是年轻刑警谢云蒙,可同时他也在害怕,害怕原本岛上的秘密会因为调查工作会被揭露出来。犹豫再三之后,老诺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在找到刑警帮忙之前,必须先去找康晨,如果康晨活着,他就等于是多了一个帮手,到时两个人再商量怎么办?如果在晚饭之前,还是找不到康晨,那说明这小子已经凶多吉少,自己就必须马上找刑警解决尸体的事情,要不然的话拖得越久越糟糕。
总体来说,老诺思路还是清晰的,没有被尸体吓得方寸大乱。
打定主意,他回头重新将窗户全部打开,然后视线避开床上恐怖的尸体,老诺颤抖着将地上的被褥覆盖回去,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便匆匆离开房间,将房门锁上。
这样一来,旅馆二楼从东向西数的第四扇和第五扇房门,现在开始除了老诺之外就没有一个人可以进入了,除非游泳爬窗户进去。
老诺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再次看一眼尸体的手,他的手虽然放在床沿上,但是衣服袖子将手腕部分覆盖住了,在衣服袖子内侧,惨白色的手腕与尸体小臂部分并没有连接在一起,而且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手腕和小臂两处的切口完全对应不上,老诺看的手绝对不是这具尸体的!
折腾来折腾去,时间已经过了20多分钟,楼下的阿姨此刻全都走开了,也许是在厨房里打扫卫生,也许是在板房那边帮忙搭餐桌,只有中年厨师一个人靠在东边柜台那里抽烟。
看见老诺从病人房间里出来,他问了一句:“病人还好吗?她今天是出来吃午饭,还是送到她房间里去?”
“不用送到房间里了,她睡得很熟,待会儿吃完之后我自己给她带一点过来吧!”老诺大脑一抽一抽的疼,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力气。
厨师发现了他的异常,问:“你怎么了?”
“人老了嘛,总有一些这样那样的毛病跟在身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老诺含糊其辞的回答。
“也是,那我们出去吧,大家应该都在等着了,还有你看到康晨了吗?阿姨刚才说到处都找不到他。”中年厨师随口说了一句,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跟着老诺一起走出了旅店大门。
厨师的话让老诺的心脏又颤抖了一下,坏事总是接踵而至,老人没有将心里的紧张暴露在表面上,只是将右手慢慢伸进口袋里,用力握紧了钥匙串,尖锐的金属物把手心扎得生疼,老诺用这种疼痛来保持清醒,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第四百九十五章为爱而生的毕方鸟
2011年,小晨从旅店二楼下来之前
男人潜在湖底,眼看着心爱的人离开之后,才开始向毕方岛正东面游过去,那里是旅店的后厨方向,他加快速度,逐渐跟上了刚刚从不远处游过去的黑影。
那个高大的工人总是帮老诺做事,男人已经有些厌烦了,他不能这样一年一年耗下去,这次是一个好机会,有刑警能来毕方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男人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浮出湖面,猛吸一口气,男人再次向下潜去,保持着不被发现的距离,男人看着黑影打开巨型支架中间的防水门进入里面,然后放开手脚,一口气游到防水门前面,躲在那里等待着。
他很清楚黑影要干什么,绝不能让他发现湖底的东西,自己的行径,就算让刑警发现,也不能让岛上的这帮人看到。
在湖水里划动的双手聚拢到一起,从手腕上拉出一条细细的丝带,慢慢绞紧在双手之间。
只要里面的黑影回出来,男人就会立刻发动攻击,丝带里藏着致命的钓鱼线,很容易就能勒断脖子。
一切似乎同他想象的一样,五分钟不到,空心支架里面的黑影就打开门,手里拿着一件工具重新游了出来,黑影是个游泳和潜水的高手,男人必须小心被他反制。
幸好黑影打开门,并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异常,注意力一时分散,给了男人可乘之机,他迅速把丝带绕上黑影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拉扯。
黑影拼命挣扎着,双手双脚在湖面下搅动,带起泡沫和浪花,迷茫了两个人的双眸。现在他们要比拼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耐力,谁能在湖面下待的时间长,谁就可以在这场比拼中获得胜利。
黑影也不是吃素的,他在挣扎的时候,用手肘拼命击打男人侧腰,想要让他脱离。可是男人并没有因此放弃,忍受着剧烈的疼痛,男人反而更加用力向后拉扯丝带。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面下突然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然后是一个人死亡前最后的低吼。还有咕噜噜的泡沫浮上湖面,几分钟之后,一个面容扭曲狰狞,已经接近疯狂的男人在湖面下浮上来,他的黑发散乱,就像是湖底浮上来的恶鬼一样。
手中丝带已经不知去向,却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男人将尖刀插回腰间,然后拖着什么东西向旅店客房方向游去……
又过了许久,就在老诺朝着旅店方向走过去的同一时刻,湖底又开始有人活动了,这回是一个不算太高大的身影,他脸上蒙着氧气面罩,看不清模样,从刚刚发生打斗的支架边上露出头来,确定没有任何危险之后,才慢慢露出整个身体。
左右看了一眼,戴着氧气面罩的人,马上向湖面上游去,他必须赶在老诺到达旅馆之前回到客房里面,去扮演他的临时角色。还有那个病人,他也必须照顾到,时间只有短短十几分钟左右,所以他的行动不能有任何停滞。
惊心动魄的一幕还在刺激着他的心脏,让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这个人的游泳技术要比刚才打斗的两个人差远了,而且刚才还经历了一番忙碌,所以现在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往湖面上游。连他自己都有种随时都会体力不支沉下去的错觉。
好不容易浮上水面,他一把摘掉了氧气面罩,这是我们才发现,这也是一个男人,发丝遮盖在他脸部,看不清长相,男人把氧气面罩扔进湖底,然后沿着墙壁上的突出,奋力向某一间房间的窗户爬上去。
此时在窗户里面,坐着的女人已经等待很久了,她看见男人上来,不仅不害怕,反而帮忙将他拉进了屋子。
“阿姨,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你已经付出太多了!”进入房间的男人不忍心做接下去说好的事情,他的双手放在女人肩膀上,抚摸着她瘦弱的皮囊,眼泪混合着湖水一起挂落下来。
“没事的,为了我的诺诺,没事的!”女人只是重复着这几个字,从她脸上,完全看不出恐惧。
她的手慢慢搭上男人的手背,温柔如同母亲一样。男人抱着女人的肩膀泣不成声,但为了另一个人,他必须狠下心肠,心中不停说着抱歉,他的手缓缓将蓝色丝带绕上女人颈项。
男人闭上眼睛,不去看女人痛苦的神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男人感到一股灼热喷溅到他的脸上,身上,赶紧诧异的睁开眼睛查看。
眼前一幕让他差点崩溃,没有用过力的手也颓然垂到身体两侧,一把刀握在女人手中,而刀刃正深深插入那皮包骨的颈项之中。
“不要这样……为什么?……一定要牺牲生命,我……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诺诺,真该死!”男人抱着女人的身体,跌坐在地板上,可是瞬间,外面嘈杂的脚步声又唤回了他的神智,他不能让女人白死。
努力振作起来,男人抱着女人走向刚刚进来的窗框,他可以感受到怀里的温度,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拥抱了。
突然之间,他的人就像是被死神托起来一样,轻飘飘的,好像即将要解脱了,男人放松身体,和女人一起向湖水里倒下去,不戴氧气面罩,不带任何防护措施,就这样沉入湖底也很好。
可是,两个人的头颅还没来得及没入湖水,一双有力的大手就将他们托了起来。
“你不能死,你是我的,我不允许你死!”声音回响在耳边,如同梦魇,男人微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的女人已经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他呆愣愣的看着这个人拔出女人脖子上的利刃,然后做了什么,男人就看不到了,因为他的瞳孔失去了所有颜色,那扇心灵的窗户,再也不向身体内部开启,而是仿若进入了无底的黑洞一般,只能看到虚妄中晕染开来的红色花朵,还有在那花朵中无法企及的毕方鸟。
‘父亲,我从来不是重明鸟,也从来没有什么美德,我只是被爱迷惑了双眼的毕方鸟,一生一世都无法解脱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