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要说真话,渡真肯定又不会赞同。
电光火石间,林海急中生智的忽然想起在雷峰塔中,慧能祖师对自己的一句叹息,他面对执意要走的自己叹了句:禅机未到,虽点亦不化矣!
虽然他不能完全理解,可是用来糊弄一下当今的局面却是最合适不过了。
“师傅,大乘佛法固然是可以点化世人,但是弟子在来的时候曾听说,有不少百姓曾来寺中拜师修行,可为何我来的时候却没见到一位师弟?”
“那些人都是大难临头,眼见有处佛门净土能活下去,便想要钻营进来,根本就不是潜心修佛的,收下了又有何用?大悲胎藏的经文石刻,至少也要先天之上才能有效,还要精通佛法,就是收下来做帮手帮助也有限。”
“是了,纵然是无上妙法的大乘佛法,面对那些冥顽不化的妖鬼之时,也不可能做到强行收服度化,因为禅机未到,虽点亦不中矣。”
渡真闻言长叹一声不再说话,低头专心的刻石碑,小安不明所以,问林海禅机是什么,后者哪里知道这个,正要给他眼神自己体会,却听渡真在旁接话解释:
“佛祖点化世人,讲究机缘,机缘未到,虽点亦不中矣,是为禅机。法海,数日不见佛法渐长啊!”
林海心虚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因为剑气惊人,林海用一双剑指来刻碑文,比渡真还要快很多,一时间指如龙蛇纵横,磨砺石碑簌簌有声,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便将屋中的所有碑文全都刻满。
左千户带领人手将石碑送出,将新的石碑并入封镇全城的计划中,临行前对着林海与渡真深施一礼,而后方才让押送石碑的队伍离开金山岛。
“大乾王朝治下足有近三百年了,像左千户这样正义的官儿可不多了,他不像个当官的,倒更像个初出江湖的少侠。”
渡真对着左千户他们的背影做出了如此评价,林海的心理则有些不太舒服,他虽然机智的用慧能禅师的话堵住了渡真,可是内心深处却知道,大乘佛法或许真的可以打破当下乱局也说不定,可是他不敢试。
人都是有私心的,林海也不例外,如果让他为了天下民生百姓和妖魔战斗还可以接受,但是如果让他去当和尚....那南绮容怎么办?老爹林清和怎么办?自己可是独苗啊!
林海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些尴尬,这不是有没有勇气的问题,它涉及的方面有点多,最后林海只能把这种复杂的情绪化为刻石碑的动力。
新一批的石碑很快送了过来,但是渡真并没有叫林海动手,反而是吩咐他去做一些接待和打扫之类的琐碎事情,小安想要帮忙也不得空闲。
好不容易把里外都收拾了一遍,渡真意犹未尽的砸了咂嘴,好像还带着几分惋惜:
“行了,先歇着吧,等我刻完了这块你给我抬走送出去。”
得到休息的林海坐下来长出一口气,虽说从心眼里不抵触帮渡真干活儿,可老这么当牛做马的难免也会有点不舒服,他抬手擦了额头的细汗,看着渡真干瘦的身影在那里叮叮当当的敲敲打打,忽然感觉这个老人的样子好像有些萧索。
左千户给林海倒了杯粗茶,在后者称谢的时候笑着坐在了林海的身边,笑道:
“看样子,林公子拜师还没有多久吧?”
说来还真是,虽然他拜师以来发生了许多事,可要真算起来,时间还不到一年,这当师傅的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的了。
左千户捧着茶杯,笑道:“当初我拜师的时候也是这样,被师傅使唤了三年,有一天他忽然叫我进门喝茶,从那以后才开始教我真功夫。”
叮叮当当的石刻声,伴随着渡真的讲解响起,林海觉出不对,正色对左千户道:
“左大人有话不妨直说,林某洗耳恭听。”
不料一直沉默的渡真回头冷哼了一声:
“左大人,我这辈儿的陈年旧事,就不要牵扯到他们年轻人了吧?”
“是在下失言,不过其实说开了也没什么,左某只是觉得这种事情涉及到了师傅和门派的颜面,做人弟子的,无论如何选择,起码是有权知道的。”
左千户和渡真的这一唱一和,叫林海也有了好奇,他对左千户拱了拱手,然后轻步走到渡真身旁,看着老人兴致不高的样子,问道:
“师傅,到底什么事儿啊?我可是您的关门弟子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真有什么难处不是还有白云师兄吗,而且弟子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大胡子剑客,都是一时高手,您....”
“其实没什么。”
渡真打断了林海,老眼注视着自己沾满了石粉的苍老双手,缓缓道:
“大乾治下,划分有九大州城,佛道两家的道场在其中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当年我修成法相之后,朝廷顾念我佛门当年功德,便将幽州赐予了佛门当做道场,可是...如今诡乱四起,有人便想以我佛门镇压不力,无能守土为由,想要夺回这片道场,对此我也只有尽力而为,道场不道场的也不指望了,只希望能多救护一点百姓吧。”
渡真语调略显低沉,心情显然也有些低落,左千户在旁道:
“半个月前,朝中已派有玄真道的高手前来镇压诡乱,依我看这大概就是陛下给佛门最后的机会了,他日平定诡乱,论功行赏之际,便是重新划分州城道场之时。”
林海也同样沉默了片刻,忽然大笑着拍了拍渡真干瘦挺直的背脊:“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原来就这个啊?渡真师傅你把心放肚子.....”
“法海!”
渡真忽然大喝一声,将林海的后半截话都震了回去,堂中一片寂静,然后就听他沉声道: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在金山寺中蜗居三十年,忍气吞声吗?”
林还没有说话,脸色沉静。
“因为我是一个门派的希望。”
渡真舒展了一下连日来都不曾休息过的双手,笑了笑,看着沉默的林海,后者这才发现这个修为精湛的老头儿眼里,居然也有血丝遍布。
“法海,你也是一个门派的希望,所以不要去学人家争强斗狠,出了什么事儿,师门中有很多前辈都不能瞑目,包括我。”
叮叮当当的石刻声又一次响起,林海双拳悄然收紧,半晌之后又松开,笑道: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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