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双眉一挑,转头望了一眼那个开口说话的汉子,他修行有成以来一举一动都带有异于常人的威势,只这么一个眼神便将席间好几个与他对视年轻人心生不妙,笑容不自觉的收敛了许多。
“张秀才,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寿伯听那发话的言语放肆,当下便把脸一沉,他是林府当中的老人了,地位虽然比不上那些在外经营一方的大掌柜,可在这府里头还是有几分威望的,这么一沉脸,那张姓秀才就算有些不愤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场面上冷了片刻后,此人忽然大笑几声,端起酒杯故作大方的做了个罚酒的动作,随后面色僵硬的坐了回去。
大厅中发生了这样的一幕,使得原本就热闹的宴席气氛更烈,林海听了几句,意外的发现他们的话题居然转而放到了对那张秀才的调笑上,这下就算他脸皮再厚也有了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不过这么一个凡夫俗子的恼羞成怒,林海又哪里会放在心上?
跟着寿伯一路来到了老父休息的地方,寿伯正待上前去请示一下,但林海却摆了摆手自己上前敲了敲门。
“谁啊?”
林清和低沉的声音个了片刻方才传来,林海刹那间心潮起伏,强按激动的如常笑道:“是我啊!”
屋内立刻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房门猛地拉开,露出衣着凌乱的林清和喜庆的面孔,望着月下一如当初的长发林海,一时结巴道:
“你....你.....”
林海嬉皮笑脸的双袖张开,在月下直接转了个圈,却见老父林清和二话不说的便直接抬起了巴掌,林海见到这熟悉无比的起手式心头便是一凉,硬着头皮将护身的气机撤了个干净,可是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那一巴掌却落在了老父自己的脸上。
林海微微一愣,不等说什么,林清和那张略有粗糙的大手便已经悄然的放在了林海的脸庞,年过半百的老人嘴唇哆嗦,双眼和一边脸颊都是通红,喃喃的道:
“还好,不是做梦。”
林海重重的和老父抱在了一起,林清和虽然上了年纪,但是他的胳膊此时却好像比林海还要有力,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林海知道,这是老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难看的眼泪,这么多年的父子生涯在他眼前恍惚的闪过,记忆中的林清和就是这样的不苟言笑,死要面子。
“寿伯,人家父子重逢哭两下,你怎么可跟着掉眼泪啊?”
小安拉着寿伯的手就悄然后退,留给父子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和环境。
“年纪大了,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场面了.....”
寿伯长吁短叹的样子,很像是上辈子那些沉迷在电视剧中的老年人在伤秋悲景,一老一少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渐渐远行不见。
父子重逢的喜悦过后,林清和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恢复了高冷的老父亲端坐在椅子上抿了口早就凉透的茶水,不着痕迹的问道:
“这次回来,待多久?”
“过了年,可能初二就要回了。”
“这么快?”
林清和脱口而出,然后又掩饰似的抿了口茶:“嗯,也是,那么大的一间寺庙要照看,想来也是不轻松的....”
“爹!”
林海忽然打断了林清和的话,伸手指了指里间屋子,笑容莫名暧昧的道:“没有打扰你们吧?”
凭他如今的修为,自然能听出里面还有一道轻细的呼吸,想来就是身体大好的老父平日的伴侣了。
被叫破好事的林清和放下了茶杯,有些恼羞成怒的哼道:“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小子非要跑去当什么和尚,为父有何至于.....”
“对不起。”
林海十万分真诚的道,后者愣了愣,本来愤愤不平的神色忽然松弛下来,片刻后带着些许释然的笑道:
“谁叫我是你老子的。”
父子两人相伴走出屋子,林海本想去给老父加一件衣服,却被林清和得意的摆手拒绝了。
林清和因为吸取了大量的玉髓灵机,又修行有林海传下的太极拳,身体强健,对于寒冬的冷风没有半点畏惧,较之寻常后天巅峰武者的素质也不遑多让。
“下次再过来,是什么时候?”
林清和这句话存在心中已久,问出来的时候就连林海自己也不知道答案,这次蒙得师傅渡真禅师的全力镇压,让自己得以暂时摆脱白毫相这道紧箍咒,从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他也知道其中代价对渡真来说太过沉重,是那种可一不可二的东西,所以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幸而林清和并不在意,他背着双手走到一处水潭边,道:
“你总是这个样子,畏畏缩缩的,遇到难事话都说不出口了,你就是回不来了,难道老子我就不过了不成?”
林海傻傻的笑了笑:“这不是在想怎么说才能不挨骂嘛!”
林清和也笑了:“爹以前老骂你,不是因为你做的不好,而是我希望你做的更好,做的比我好。我这辈子看起来风光富贵,其实天天都在为了生意四处求和,那天你祭出雷峰塔在幽州城扫荡群妖的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这条路更适合你?”
“所以阿海啊,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老子我天天这么多人巴结献媚,还有个修仙做祖的儿子,将来说不定还能再生一个,舒服的很呐!”
父子两人不约而同的将双手抄入袖中,不是因为天冷,而是一种习惯的动作,就好像有的人聊天拖鞋上炕才算舒服一样,两人这般如田间老农的动作也是一脉相承。
“就是有的时候,爹还是有点寂寞,所以有空的话,能回还是多回一趟,知道吗?”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