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元月二十七,辰时,长安城东,赵府别院大门口。
早晨的阳光照在赵府别院那扇朱红色的大门上,此时,康有仁正在用力地敲打门环。赵府别院的一个阍人赶过来开门,一见只是一个身着奇装的青年男子,立时眼珠子一瞪,破口大骂道:“谁呀!大清早地敲门,你要饭也不用这么早……”
他这“早”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便中了康有仁的“清风玉露粉”。只见康有仁只是手指微微一动,甩出了一丝他康家的独门秘药,便让这阍人身子一软,斜斜地倒在地上。
康有仁大步跨入门中,见人就打出“清风玉露粉”。他虽然武功尽失,但康家的两项绝技毒药与暗器却仍能使得,此际用在这些毫无武功的寻常下人身上,更是绰绰有余。
康有仁毕竟是使毒的行家,只一炷香的工夫,这赵府别院的二十几个家丁,还有一众丫鬟老媪,都已被他尽数迷倒……
昨夜康有仁回到居德坊的住处,却不见了自己的两位贴身婢女,他心中已大感奇怪,今晨醒来,见阿竹与阿菊竟一夜未归,情知两人必然出事。他自小就得这两位丫鬟贴身照料,来到长安之后,身边更无别的亲人,是以他心中已是将阿竹与阿菊当作自己的亲人一般。
康有仁寅时即起,匆匆赶到楚王府,将一包“眠花丸”交给楚王之后,随即快马赶到了灞林原。根据康宅里的佣人交代,昨日阿竹与阿菊便是说好了去灞林原游玩……
康有仁心中焦急,到处逢人打听,终于在渭水之畔的梅林边找到了一处茶摊。那摊主吞吞吐吐地说道,昨日曾见过两位胡女在此游览。康有仁便拿出了二两银子,摊主一见银子立时两眼发光,忙道后来见这两位少女被一伙家丁所绑,当时只隐约听他们说道“赵公子”“城东别院”云云。
有了这些讯息,康有仁心中便有了大概。长安城中有名的赵公子不多,他康有仁凑巧识得一位,正是那兵部侍郎赵勇的儿子赵小刚。只因赵勇也是楚王的一名心腹重臣,康有仁时常进出楚王府,自然与赵家父子有数面之缘。如今,康有仁听得茶摊摊主讲述赵公子的容貌,心中再一对照,便认定那人必是赵小刚无疑。
康有仁在京城里颇有人脉,稍稍一问便打听到了赵府在城东的别院。他此刻做事如疾风快雨,得了消息便立时快马赶来,只在辰时便寻到了赵府别院的大门口。
此时,康有仁只堪堪用完了两包“清风玉露粉”,便已将赵府中人尽皆迷晕。他将那家丁头目手脚捆住,再用一盆清水冲醒,问道:
“赵小刚呢?”
那家丁头目睁眼之后,见身前只有康有仁一人,自己却手脚被缚,他不知康有仁的手段,一时大怒道:
“大胆贼人!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竟敢到兵部侍郎赵大人的家中来撒野!还不快将我放了!”
康有仁心中焦躁,哪还有心思陪那家丁聒噪,他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只顺手一划,便将那头目的半只左耳给割了下来,沉声说道:
“我问你话呢,耳朵聋了吗?”
家丁头目痛得惨呼了一声,忙不迭地回道:“大……大爷,赵公子不……不在这里,他……他回府治伤去了……”
“昨晚被你们抓来的两个女孩呢”康有仁问道。
“昨晚那……那两个胡女,她……她们刺瞎了赵公子的眼睛,跑了……”家丁头目颤声回道。
“到底怎么一回事?你把前后的经过,仔细给我说清楚!”康有仁喝道。
那家丁头目此时便如同见了活阎王一般,他不敢怠慢,便将昨日傍晚,自己率一众家丁陪同赵公子还有几位宾客,一同游览灞林原,之后见到了阿竹与阿菊,赵公子见色起意,便命他们暗施偷袭,将两位女孩绑到了别院,直至那两位女孩又刺伤了赵公子,趁乱逃出府去的经过,一一讲给了康有仁听。
康有仁初时听得阿竹与阿菊竟然能急中生智,将赵小刚一只左眼刺瞎,不禁心生赞许,后来听得她们逃出赵府别院之后,上了一驾马车不知去向,便又忧心忡忡,随即问道:
“你们看清楚那驾马车去了哪儿吗?”
“小……小的没看清,只知道是往南面跑了……”家丁头目回道。他见康有仁面色不善,已经脸露杀气,急忙跪倒在地,又大声求饶道:
“大爷!那马车跑得飞快,小的们拼命追赶,也没有赶上,她们……她们去了哪里,小的真真是不知道了!大爷饶命!饶命啊!”
“你们这么多人,竟追不上一辆马车,要你何用!”康有仁怒道。他一时心头火起,便挥刀往家丁头目脖子上一抹,鲜血喷出,那头目顿时便倒地身亡。
康有仁知道阿竹与阿菊的性子,必不肯与自己分开这么长时间。如若马车上坐的是好人,那么昨晚他两位婢女就应该已回到家中。直到如今,她们仍然杳无音讯,必然已是凶多吉少。想到此节,那康家大少更是心中生出一股狂怒,他走进院中,见着一个兀自晕倒的男丁,便挥刀往他脖子上一抹,只片刻工夫,这整一座宅子里的所有家丁男仆,全部死于康有仁的刀下。只剩下几个丫鬟和老媪,仍然昏倒于地,幸亏爹娘给了她们女子之身,否则也早就魂命归西……
杀完了这二十几个家
丁之后,康有仁又找了一桶清水,洗去了身上的几点血迹,方才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将这赵府别院的大门一关,昂然走了出去。
这下一步该往何处寻找,康有仁的心中委实已没了分寸。他只得一路往南,四处打听,但这长安城中万户千家,他又到哪里去寻那一驾马车的去向?
康有仁漫无目的,只管打马信步南行,直找了一个多时辰,虽然心急如焚,但也是无可奈何。这时,红日当空,时当正午,冬日的暖阳照得这长安城温暖如春,大街上车马暄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康有仁突然闻到一阵酒菜的清香传来,这才想起自己今日还未曾用过早膳,抬头一看,眼前正是一座小酒楼,只见一个斗大的“酒”字迎风招展,旁边一块门匾,上书“无忧居”三字。
康有仁腹中饥饿,便下了马,进了“无忧居”中,见内里陈设甚为简陋,只随意摆放着十几张方桌。此时日当晌午,酒楼中已坐满了七八桌客人,康有仁便挑了角落中一张小桌的位置坐下,跟跑堂的小二点了一壶酒,又要了五斤牛肉、几张大饼并几个小菜。
“不管怎样,先吃饱了再说!实在不行,只得再去求一求楚王,让他命京兆尹派人全城寻找了……”康有仁一边低头思忖,一边拿起大饼,卷着牛肉放进嘴里大口嚼了起来。
令他做梦也不能想到的是,在楚王的眼里,他康有仁早已变成了一个“弃子”。一旦孙勋毙命,下一个要被灭口的,就轮到他康家大少,更不用说,楚王还会帮他寻人……
“大师兄,你可要多点些菜啊,跑了这么长的路……我这肚皮都快饿瘪了!”一个少年稚嫩的声音传来。康有仁循声望去,只见五名身穿白衫的男子,大步走入了酒楼。为首一位青年,长身玉立、衣袂飘飘、面容清秀、风采绝伦……“竟然是他!”康有仁一见之下,立时心中大惊,急忙悄悄转过身去,面向墙角,俯低身子,尽力不使那人见到自己。
那位清秀男子却未注意到角落中的康有仁,他见眼前的少年撅起了嘴巴,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好好!师兄马上点一桌‘三珍大全席’给你,看看我们落星到底能吃下多少?”
“大师兄骗人!这么小的一个酒楼,哪儿做得出‘三珍大全席’啊?坏师兄就知道骗人……”那位年约十七,被唤作“落星”的少年嘟着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