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山风依旧微凉,孟奇沿着道路下行,很快便离开了洗剑阁,看见了等在外面的高览。
高览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道:“七尺剑,这是以剑喻人,与后面的‘吾’与‘我’对应,而在《道德经》里,‘吾’指肉身之我,外在之我,‘我’则是内我,真我,两者之意截然不同,昔年南华天尊就有‘吾丧我’之说。”
“我又不是不知道……”孟奇瞄了他一眼。
“哈哈。”高览干笑道,“俺这不是没话找话说吗?说实在的,坐死关怕啥,只要能出关,又不是不能嫁人,烈女怕缠郎,到时候只要舍得下脸皮,肯下水磨工夫……”
孟奇斜眼看着他:“走吧,喝酒去。”
“好,一醉忘忧。”高览双掌一拍。
洗剑阁山门外同样自发地形成了小镇集市,高览和孟奇没去酒楼雅间,而是各提了一坛“醉仙”,在镇尾半人高的墙下席地而坐,背靠残壁,眼望野草和青天,边吃适才买的猪蹄牛肉等物,边默默对饮。
气氛诡异地喝了一阵,高览再次没话找话说,咕噜灌了一口,抹了抹嘴巴:“三弟,别说大哥不教你,只要认准了,那就锲而不舍,死缠烂打……”
孟奇本待制止他再说此事,却听他话锋一转,半是自豪半是感慨道:“想当年,她还不是心有菩提,慈悲为怀,一门心思只在佛家,最后更是真正的剃度,但结果呢?还不是被俺得手,双宿双栖。”
他一脸自得,但忽然神情一变,语气变得悲怆:“若她当时真青灯古佛,怕是如今还活着,是俺害了。是俺害了!”
高览狠狠灌酒,拍着地面,大声道:“凡是有心思针对她的,都被俺一个一个捏死了,那时候长乐七日血色,只闻哭声,可。可她终究活不过来……”
他似又有了狂歌当哭的冲动。
“世间之事岂能绝对,说不得到了天帝他们这个层次,真能起死还生呢?”孟奇脸皮抽搐了一下。
明明是高览陪自己喝闷酒,怎么又发展成了自己安慰他,等一下难道还得长歌当哭?
“那是!”高览拍了下自己大腿,转而道。“俺早看不惯那些家伙了,明里是世家大族,皇室附庸,实际却暗通门派,蝇营狗苟,当时真是杀得好,杀得一片清净!”
“所以俺羡慕你们南晋。世家与门派势力相当,不至于为人走狗!”
孟奇乃散修,对门派和世家都没偏见,对于高览的发泄,只能喝酒应承,不发表自己的看法。
“俺如今也算踏出了那一步,迟早要讨回公道,将它们掀个底朝天!”高览提着酒坛起身。指着渐渐上升的明月,骈指怒喝。
果然是法身了吗……孟奇已喝了不少“醉仙”,脑袋有点晕晕乎乎了,但不妨碍他思考,不妨碍他从高览的话语里品出重要情报。
“大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亦算因祸得福。”他感慨了一句。
高览纵声大笑,满是自得:“那是,如今天下。能入俺法眼的没几个了!”
“是天榜之上那几位高人?”孟奇饶有兴致问道,看高览是如何评价那十位法身。
高览拍着酒坛道:“他们?嘿,古尔多执掌天诛斧,又有大满相助,却始终没办法彻底压下冲和与陆大,算得什么天榜第一?”
他还真是喝酒论法身啊……孟奇抹了把冷汗,学着刘皇叔道:“冲和前辈呢?成名两百多载,不知在法身道路上走出多远了。”
“冲和?未做突破,已然老朽,大限将至,冢中枯骨耳!”高览摆了摆手。
“那少林方丈空闻神僧呢?当今唯他有击杀或镇压法身高人的战绩。”孟奇尽职尽责地做着捧哏。
不过他也是酒意上头,兴致勃勃,难得有机会听同阶强者点评法身,岂能不充满好奇之心?
高览啧啧道:“韩广生死未卜,说不得是负伤逃走,而空闻怕是也受了重创,不复昔年威风,故而已很久没有出过手了,俺岂会欺负老弱病残?”
空闻方丈实力不复当初?孟奇怔了怔,忽然想起江芷微和张远山描述的戚夏之事,似乎传闻非虚?
没等孟奇回神,高览继续点评道:“陆大……”
他顿了顿,神情渐渐转冷,半是感叹半是冷酷:“迟早有一日,寡人和陆大将做生死之斗。”
寡人?孟奇虽然已有醉酒之感,但还是敏锐地发现高览改变了自称。
下意识抬起头,看到了一双冷酷无情的眼睛。
高览将酒坛扔到了一边,负手而立,几有渊渟岳峙之感,头上乱发奇妙平顺,脸庞胡须根根掉落,露出了一张俊美的脸庞。
光从外表看,他只得三十来岁,五官深刻,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较薄,透出少许薄情之意,配上没有感情的双眼,成熟内敛的气质,给人极大的压力。
孟奇一直觉得自己现在的长相算是不错,可比起高览,似乎还是差了半筹,而他与王思远秀美的容貌不同,没有一丝女气。
“长乐高氏不愧是以容貌出众为标志的家族……”孟奇莫名浮现出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