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妓似乎充耳不闻,依旧弹着琵琶,唱着优美的曲子。
宋全略没在意甚至不需要回应,灌了一口酒,自顾自道:
“曾经,是的,只是曾经!”
“昔年我庐阳宋氏气吞南国,天下闻名,被列为世家十四之一,代代皆有政事堂成员,与神都赵氏共治天下,家中看重的子弟,纵有大罪,亦可不需入刑。”
“南州各地,多少矿藏福地皆属我家,多少强者高手俯首听命,祖宅所在的庐阳更是有宋七赵一其他各家分割剩余的流言。”
“我便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出生,而且赶上了大晋回光返照时的烈火焚油似繁盛,心高气傲至极,虽然在琼华宴时被‘狂刀’苏孟脆败,醒悟了过来,于武道上更进一步,但依旧自矜身份,少拿正眼瞧普通好手强者,开窍游历之旅堪称风光。”
他有些絮絮叨叨,想到什么说什么的态势,弹着琵琶的歌妓继续且弹且唱,但曲子渐渐转悲,以合宋全略的心绪变化。
“那时候,我有个绰号叫‘诗刀词剑’,我很是喜欢,每每沾沾自喜,之后一路顺风地开九窍,天人交感,半步外景,晋升一流,超过同辈的普通世家门派弟子不知凡几,更勿论寻常江湖人士。”宋全略端着酒杯,望着远山,还在回忆着往昔峥嵘岁月,“到人皇临世,赵氏举国内附,这一切美好还在延续。”
“魔帝遍传世人星火,让他们皆能修炼绝世品阶的功法时,各大世家和门派亦从中收获不浅,领悟了诸多绝学,完善了家传根基,门下子弟的修炼愈发蓬勃,纵然沉迷于万界通识天地者变多,可善用此物者开始精益求精,一个的成就能抵过去两三个。”
说到这里,宋全略竟有些迷茫道:“如今的状况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征兆的呢?”
“对了,是从当世人皇铸封天台,能敕封各地土地山神,城隍天将,于原本的朝堂外多了神道监察和庇佑开始,举头三尺有神明不再是虚言……”
“虽然封天台未尽全功,不仅上四层损毁,中央三层亦有波及,让人皇敕封仙公仙伯、星官天师等法身以上神灵的数量极其有限,但光是每座大城皆有大宗师水准的城隍镇守就足以让人敬畏了,而这也使得未出法身,只得神兵镇压气运的各大世家门派的重要性急剧下降。”
“及至人皇自证传说,无处不在,我等过去的顶尖世家门派在他眼里已是普通臣民,先是被剥夺了恩荫之权,不复所在州城皆可领牧守之职,政事堂必有一席之地的辉煌,所有的朝堂官吏必须出自文举与武举,没有例外……城隍土地等神灵则是敕封有功之人。”
“紧接着是所有世家门派必须申报产业,不得隐瞒,同一赋税纳粮……”
“最后则是朝堂官吏和六扇门密探教唆各家偏房支脉闹分家,因着神道监察于头顶,很多阴毒手段不能用,只能眼睁睁这些贪婪蒙心的家伙将祖业分走,就像那座山脉里的诸多矿藏,就像稚阳园……”
宋全略的声音变得有些凄凉:“我老父,昔年大晋尚书右仆射,就是在这样无力反抗的状况下怒火焚心,郁郁而终……”
“我常常在想,若我有狂刀苏孟,不,如今元皇仙尊的天资和刻苦,能早日证得法身,踏足地仙,成就天仙,这些事情应该就能避免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力至波澜才觉弱!
“应该就能避免了吧……”宋全略蹲了下来,抱着头,花白老人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喃喃自语,眼泪横流,“应该就能避免了……”
歌妓曲声一缓,低低唱道:
“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这是来自万界通识天地内的一首曲子,不知何人所著,很多典故亦无人知晓,但那种悲凉那种沧桑,那种浮华散尽,明月不变的感觉依旧让很多经历改朝换代又混得不如意者颇有同病相怜之意,于是流传了开来。
“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宋全略跟着低唱,嗓音沉哑,悲凉莫名。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哈哈大笑之声传来:
“我等世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庐阳宋氏又保存了诸多产业,何止日进斗金,而且门下子弟出众,将来无论走武举还是文举,都有出路,宋兄何必如此颓唐?”
宋全略望了过去,愕然道:“张元礼?”
来者正是自己年轻时的好友,陇南张氏的张元礼,如今他父亲尚存,因此并未成为家主。
张元礼看起来只得中年模样,呵呵笑道:“宋兄啊,这世道不由人,变不了天地就得变自身,君不见周郡王氏如今全力发展书院之业,以王载为总山长,专攻文武举之路,又复有显赫之相?”
ps: 应大家要求,还是写这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