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孙立恩,就像是一个灵敏的人形综合体检机。他能很敏锐的发现患者的病状,但却无法给出合适的治疗和处置方案——前几个患者处置得当,一方面是因为有刘堂春等人在旁边协助,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的症状相对比较简单,都还算是急诊的正常处理内容。
但高严的情况不太一样。他的肾损伤严格来说应该由肾内科来接手。而第四中心医院大急诊模式下,接诊医生在明确转诊前仍然要继续负责治疗。这成了对孙立恩知识的一场综合考验。
如果团队内有个肾内科的医生就好了。孙立恩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小团队有急切需要补上的短板。
“上透析吧。”孙立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透析能过滤出血液里的毒素和废物,对甲基苯丙胺应该也有效果。”
徐有容略一迟疑问道,“要不要加纳洛酮?”
纳洛酮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药物。它对人体的作用主要体现在阿片受体上,是临床常用的阿片类受体拮抗药。它对阿片受体神经的亲和度极高,能够阻断阿片类药物对人体内的受体作用。
通俗一点解释,纳洛酮就像是一群喜欢插队的壮汉。他们极易通过脑血屏障,能够在静脉注射后几分钟内达到最大浓度。凭借着自身的强壮——对μ受体有很强的亲和力,纳洛酮能够和各类阿片类药物进行竞争性拮抗。并且扭转阿片类药物效用,解除阿片类药物过量的症状。
问题在于,虽然甲基苯丙胺也能作用于阿片类受体,但它毕竟不是阿片类药物——它甚至不是镇静剂或者止痛剂。而使用了纳洛酮以后,这群壮汉牢牢把持住了受体,同时也会阻碍进一步治疗。
要改善高严的肾脏情况,增加肾脏供血是一项重要的方案。但这一方案需要使用多巴胺——而多巴胺受体会被纳洛酮“把持”起来。导致注入他迪内的多巴胺失去作用。
可如果不使用纳洛酮,虽然增加肾脏供血有可能救回他的肾脏,可这同时也意味着甲基苯丙胺将在他的大脑中继续发挥作用,刺激并毒害高严的脑神经。如果时间过长,不可逆转的损伤范围过大,他则会直接脑死亡。
不管肾脏,肾衰竭可能会引发连锁型的多器官衰竭。高严会死。
不管肾脏,长时间的刺激将彻底损坏他的大脑。高严还是会死。
孙立恩愣住了。
长久的沉默后,他低声道,“上纳洛酮吧。”
肾衰竭虽然可怕,虽然可能会引起多器官衰竭。但毕竟有透析机抗在前面。它的威胁并不比脑损伤更大。就算发生了肾衰竭,终生透析或者肾脏移植都至少还能维持高严的生命。而大脑损伤……大脑移植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
孙立恩站起身来,对着徐有容道,“我去和高严的家属谈一谈,你联系一下肾内科的医生。请他们过来会诊一下,看看这个肾损伤有没有什么办法处理。”
ICU门口的等待大厅,并不是一个为病人设立的区域。它的服务对象,是那些守在ICU门外,心神难安的患者家属。
高严的父母逐渐从一开始的愤怒中缓过了神来。儿子今年二十一岁,脱离了他们来到宁远生活。而没有了父母的监督,孩子们有时候确实会惹出令人感到难以置信的乱子——有时候这种乱子甚至会危及到他们自己的性命。
高严的父母坐在ICU等待大厅里一分钟都没闲过,他们拿着医生转交的高严的手机,给电话簿里的每一个联系人都打了电话。很多人听到老两口的声音后直接选择了挂断,而有一些和儿子有交往的人,在支支吾吾中,提到了高严沾上的恶习。
老两口彻底傻了眼。他们在绝望和担忧,愤怒和惶惶不知所措中,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