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正因这个病例太过罕见,以至于第四中心医院的心外医生们对于姚壮宪的情况根本没有什么心理准备。心脏被长期压迫,以及连接心脏的主动静脉过长,导致了姚壮宪的心脏负荷极重。而胸口上的那一刀,就像是扣下了扳机的手指,令姚壮宪的病情急转直下。
根据孙立恩和袁平安的讨论,情况大概是这样的。
先天性的心脏异位对姚壮宪来说其实并不是“毫无副作用”的。实际上,因为主动脉比正常人长出30%左右,姚壮宪本身应该就有左心室收缩期射血阻力增加的问题。而人体为了克服这种阻力,大多数情况下,心室肌肉会出现代偿性肥厚,增加肌肉密度从而保证收缩时的心脏射血量。但由于他的心脏所处的位置与常人不同,而且心脏周围有不少器官挤压,因此姚壮宪的心肌肥厚实际上并没有表现为向外扩张式的肥大,而是走了另一条代偿的路子——他的静息心跳频率比正常人要高出接近一倍。而与此同时,姚壮宪的冠状动脉发生了代偿性增生。根据B超结果显示,姚壮宪的冠状动脉大概比正常人多出60%的长度,这有助于他的心肌获得更多血液,从而保持高频跳动。
然而人体的正常代谢是有极限的。心肌获得的氧气再多,也不可能变成电动小马达跳跃不停。大量的增生冠状动脉和烟雾病的代偿脑血管一样,形状繁杂而且直径很小,这也就意味着,它们会很容易堵塞。
挨了一刀受了惊吓的姚壮宪,心跳频率更上一层楼。而因为增生冠状动脉堵塞而导致的原发性心肌缺血,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虽然这根稻草本身就能把骆驼砸死——姚壮宪的心脏迅速出现了扩张和衰竭的迹象。而压迫到了胃部的心脏扩张,最直接导致的症状,就是姚壮宪多发的呕吐,以及急性呼吸困难。
为了纠正他的呕吐和支持呼吸,心外科和重症医学科展开了预防性救治。虽然还没有到需要ECMO支持的地步,但如果不能尽快把他的心脏放回到正确的位置上,那姚壮宪就只能赌一把心脏移植了。
问题在于,心脏异位纠正这种手术,第四中心医院的心外科并不是很擅长。实际上,最擅长心脏异位纠正手术的医院,应该是各地的儿童医院。原因也很简单,很少有患儿罹患了心脏异位之后,不会表现出明显的畸形特征。孙立恩和袁平安最想不通的也是这个问题,明明是个在婴幼儿期就很容易被发现的症状,为什么姚壮宪的心脏异位却一直没有被发现?
然而,这个问题注定永远得不到解答了。姚壮宪没有亲人,至少根据警方的调查,他没有在世的亲人。好在姚壮宪的公司还算厚道,公司给每个人都买了补充的商业保险。同时,因为姚壮宪受伤的时候是在公司团建期间,他的伤情被定性成了“工伤”。这让公司领导能够成为姚壮宪的医疗代理人,为他做出一些关键的医疗决断。尤其是为了纠正他的呕吐和挣扎,医院不得用麻醉剂将其诱发昏迷之后,这个定性就非常重要了。
“他现在这个状况,转院肯定是不现实的。”孙立恩和袁平安讨论了好一阵,甚至还引来了徐有容和周策加入。“或者,可以考虑请儿童医院的心外医生来会诊一下?”
“婴幼儿的心脏异位,手术中最大的难度其实还是他们的器官太袖珍,血管的吻合不好做。”徐有容想了想,摇头道,“如果只是比较常见的心脏外露倒还好说,总结一下就是,打开胸腔,把心脏放回到正常位置。”
孙立恩苦笑了两声,“你这个总结可真是简练。”
徐有容没搭理孙立恩,继续分析道,“腹性心脏异位就不一样了。首先要把他的心脏从腹腔里切下来,然后结扎住连接心脏的主动脉和静脉,通过体外循环维持体征。然后再打开胸腔,修剪掉多余的血管,然后利用剩余的血管再造出动脉和肺动脉,同时还要连接左右肺静脉和上下腔静脉,六个吻合口要缝。”
周策接茬道,“从工作量上来看,这个大概相当于一次心脏摘除,一次主动脉替换,一次心脏移植。”
“还有一次PCR介入。别忘了他有心肌梗死。”袁平安补充道,“大概算一下,这基本等于三台四级手术和一台特殊准入的三级手术一起做。”
三个男人在徐有容冷静的目光中一起摇起了头,“不好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