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犹豫之后,赵玖便于御座中凛然出声。
而随着烛火摇曳,殿上二三十人也一时严肃静听。
“韩世忠出南阳,走武关,去长安。”赵玖当先而言。
“臣附议。”吕好问立于殿中阶下,当先做答,其余三位宰执也齐齐拱手行礼,表示附议。
当然附议!
这本就是二选一的事情,本就是要赵官家当场选择一个出来,然后宰执们附议,来达成一个合法程序的过程。
所以一言既出,便无人再争论此事,旁边相侯的小林学士等近臣,也已经按照昔日淮上八公山旧例,当场开始拟旨了。
官家决断,宰执赞同,内制发诏,便是一道代表了帝国最高权威、不可置疑的军国政令。
“官家。”
赵官家刚要继续说下去,御营都统制王渊忽然出列,当众提醒了一件小事:“武关守将辛兴宗与韩太尉仇怨人尽皆知,军国重事,须做提防,莫要生无端之变。”
赵玖心下恍然,面上醒悟,却是当场扭头对正在书写旨意的近臣下令:“翰林学士林景默。”
“臣在!”林景默心下一突,但身形不急不缓。
“旨意完备,你便亲自送去,然后朕再与你一面金牌,务必随韩世忠进发长安,保证沿途不生事端。”
林景默平静俯首称命,然后继续低头书写旨意。
“非只如此。”得到提醒的赵玖复又连连吩咐。“翰林学士李若朴去陕州寻李彦仙,殿中侍御史万俟卨去济州寻岳飞,中书舍人范宗尹去徐州寻张俊……起居郎虞允文去白马津寻张荣……此去军中,皆有金牌代朕权威,但不许干涉军事,是要你们协调各军矛盾,和缓地方与军中不妥。”
被点到名的,有李若朴、范宗尹在场,当时称命。
但户部尚书林杞复又提出,虞允文既是张荣女婿,便该避嫌,且其人资历过浅,当不得此任……关键是,张荣那里局势正常,没必要将女婿送过去以示诚意,这样,非但显得局势过于紧张,也显得不够信任张荣翁婿。
本就对这个任命有些迟疑的赵玖即刻醒悟,复又更改人选,乃是让一位监察御史唤做李若虚的,也就是李若水和李若朴的另一个兄弟,出白马津以作协调。
此时既罢,赵玖复又决断,御营后军不发,依旧坐镇东南,虽有波澜,但还是在宰执们的拥护下一并从容通过。
“至于陕州方面,朕想过了。”
终于来到最后一个关键问题,赵玖却是彻底平静下来。“当发御营中军左右副都统(王彦王德)一并西进,以作支援。”
“则东京如何?”礼部尚书朱胜非忍不住出言询问。
“若有兵马来取东京,却是不可能从天而降。”赵玖坦然相对。“要么从北面渡河过来,要么从东面京东过来,要么便是从西面陕州过来……而无论是哪种,从何处来,只要咱们调度妥当,便总能来得及调兵应对。反倒是因为完颜娄室的忽然出现,失了方寸,这个不敢,那个不能,才正中金人下怀。”
朱胜非当即不语。
“而且朕想过了。”赵玖越说越冷静。“完颜娄室此番南下,虽诡异极多,但无论如何,在他增兵之前,他的兵力就摆在那里,依照李彦仙来报,就是大略四五万,依照河北太行山的情报,河北诸猛安谋克未动,他西路军还要分守太原、延安、河中府等重镇,那他一时能动的兵马也就是这四五万……而这般兵力,他若攻长安,则陕州不可顾;若攻陕州,则长安不可顾;若两面并取,则两面不可得!”
殿中一时气氛稍缓,便是刘子羽、胡闳休、王渊等殿中知兵之人也都缓缓颔首,以示赞同。
“不光是这样,”赵玖继续讲到。“其实不管他取哪里,只要不能一击得手,而咱们都可以妥善布置,让东西两面大军从容夹击,将他逼退。”
殿中几分愈发释然,几名一直没资格吭声的军将也都趁机叫嚷。
当然,还是有人忍不住表达了一点反对意见:“官家,各军自成派系,如李彦仙部号李家军,韩世忠部号韩家军,西军又独立成军上百年,凭什么让他们妥善布置,耗费兵马钱粮,去救别人?”
说话之人,乃是曲端,但出乎意料,此言既出,上下赞同颇多。
而赵玖却似乎早有所料,便也干脆说出了自己最后的想法:“所以,朕要去洛阳坐镇……非朕临前线,无人能把控韩世忠、李彦仙、西军、御营中军各部合力为之……诸卿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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