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有何难处,却也好笑。
全赖平时众人虽赞他早慧,对他仍以孩童视之,是以大都止于客套两句而已。至于那些礼教官话,几乎全是愧云教他的,也就能撑几句,聊多了就不晓得怎样应答。可匀婉想着永年被夸赞习惯了,患辱之心是要强些的,不能待其如童,遂说话都是平辈语气。
永年猛的碰到这般状况,不懂该如何才能接得似以往般得体,倘或还想保持着正经模样,就只能温温吞吞几字几字的说“不见怪”了。幸好匀婉没注意这些,再开口已改为问他饮食起居。两人之间的话语又寻常起来,永年才又能照常应对。
这般来来往往说了会儿,许氏还没现身,长久面对着一个幼年老成的刘永年,不善与人打交道的匀婉其实也不知该如何同他相处。永年亦如是,他不讨厌许氏,因而对匀婉自来一份好感,可这份好感并不能顺顺当当转换成寒暄的言语。
最终三人便只默默无声,在资善堂一旁的长廊内百无聊赖目光不接。
恍惚间一朵娇黄小花随风卷来,正巧落到永年肩头。拂玉看见,便替他取下准备扔掉,匀婉轻轻伸出手接过,稍作端详。
“娘子,是枇杷树开花了。”拂玉在旁道。
“嗯,到底是入冬了。”匀婉侧过脸,看向长廊一边几株枇杷树,丛丛褐枝,点点缀金,淡淡笑说,“听闻唐时有枇杷花殷红如泼血,现在却不曾见过。”
永年顺着她的目光瞟过去,怎地也想不出这些花儿血红的模样。
待回过神,见匀婉正对着自己笑,且听她细语温言道:“想起杜子美一句诗,‘榉柳枝枝弱,枇杷树树香’,若能再下几场雨,便可催熟了罢。届时你读起书来,也是满堂果香呢。”
说完把花放回拂玉手中,心中默叹:“就不知这冬旱何时能止,齐国夫人说金水河①的水都变浅了不少,外头百姓怕是更无处取用。”
拂玉倒是一幅不知疾苦的恣意做派,对永年打趣道:“刘崇班,奴婢替你簪上花吧。”
搞的永年措手不及,赶忙推辞,拂玉却有些不依不饶的味道,很想将手中残花替他簪上。永年稍做抵挡,不小心,手中字帖便滑落在地。
“又胡闹!”匀婉佯做动怒,拂玉咋舌,紧着蹲下拾起来。匀婉则亲自替他规整好,塞进他手里,瞅见露出的几行帖文,便随口问起:“吕宫教要你练几篇字?”
“今日就两篇。”永年先恭敬接下,才答道,“一个是欧阳信本的《皇甫诞碑》。”
匀婉颔首:“走楷书的路子是对的,端正。另一个呢?”
“武后的《升仙太子碑》。”
匀婉眉萼一锁,直觉有些不妥:“是吕宫教替你找的字帖?”
“算不得字帖,不过‘升仙太子之碑’六个字而已。”永年回忆着吕润章的说法向她解释,“吕教授说武后尤工飞白书,而官家也最爱飞白书。碑文上虽只有这六个字是飞白,却隐藏着十种鸟头燕尾的笔法,必要临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