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婠闻言,嘘声斥责道:“韩从礼没听过也罢了,蓝继宗的义子你也不晓得,无怪没本事从周成奉那里套出来话!”
碧袖暗暗咋舌,紧着赔罪:“奴婢定然晓得蓝都知的,周都知便是从他那里顶替的位置,可奴婢没听过他有义子...”
“你记得什么,听过什么?”杨婠柳眉竖起,白了她一眼。
碧袖一边陪笑,一边绞尽脑汁回忆道:“奴婢记得五月的时候,江德明,罗崇勋,张怀德那些权宠一时的内臣,皆被官家想法子逐出宫外,仅剩韩守英与那个蓝继宗,接着韩守英无缘无故卒了,蓝继...蓝都知从此在内侍省一手遮天,可没多久,他却与官家商量要出宫养老,奴婢这便以为他就此不再与宫中有干系...”
杨婠没好气的说:“正蠢才,蓝继宗是历经了四朝的巨珰,曾随太宗出征北汉,后因年迈才安心在宫中侍奉,如今人虽不在宫里了,可这样的人物,你以为他就真愿意在外养老?他手里拉着的那根线从来没断过,仅义子便留了两个,一个蓝元用做了御药供奉,一个蓝元震成了章献娘娘近侍。”
“这奴婢就不懂....”碧袖歪着头,更贴近了杨婠一点,“他真的人老心不死,却还出宫做甚?”
杨婠低叹一声,直觉自己这个女史,看着比采薰机灵张扬,却不如她剔透。“若你是章献娘娘时候的宠臣,身边同辈赶的赶,死的死,你也觉得你能独善其身?”她懒懒的解释,“不如自己先请辞,总比留在宫里落得不知有没有全尸能抬出去来得好。更何况,人走了,种子埋下来,迟早有发芽的一日。”
碧袖这才做出领悟的神态,杨婠十分厌弃的说:“也不知爷娘怎么就选了你随我入宫,什么忙都帮不上,自己不去打听还要我来教,这是该费我心神的事吗?”
“奴婢知错...”碧袖垂下头,偷偷揪起荷包上的穗子。
杨婠不再理她,一双眼睛飘向渣斗内的灰烬。诚如尚馥芝嫌弃的,这雪香阁当真没有什么温度,杨婠却很喜欢冰着自己,期盼这样能令她的心思更明晰一些。
屋内主仆二人凑的极近,可碧袖全然不能感到从杨婠身上传来的人气。忽然的沉默冻结了空气,滞闷得压在她身上,叫她愈发觉得憋屈,遂讪笑着起身去窗案边更换香合。
杨婠的眼神从渣斗的边缘缓缓转到她的身上,这挡住了窗外本就暗淡光线的背影,好似让她看到了馥芝的模样。
杨婠对着她心中的馥芝冷冷嘲讽:“教旨这么胆大妄为的事你也敢做,究竟是本位太小瞧你了,还是太高看你了?”
碧袖听着身后杨婠阴测测的细语,掀开面前青铜仿汉簋香炉,倦眼微合,细数着距离用膳的时辰。
①年轻的宦官,下文“巨珰”则指权贵宦官。宋·周密《癸辛杂识续集·纯色骰钱》:“闻理宗朝春时内苑效市井关扑之戏,皆小珰互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