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筠口中的‘二位’,是先帝尚在人世的嫔御中叫得出名字的两个,一为法号“悟真大师”的杜氏,一为充媛沈氏。
杨太后垂着眼皮,她也说不清对或不对。倒是祖筠做了一番猜测:“二位娘娘已经入洞真宫与崇真寺修行多年,按理不会管后宫朝中事,不过硬要说,奴婢以为杜娘娘是因触犯了先帝的销金禁令①而被罚入洞真宫的,最不大可能还有干系。”
杨太后闻言嗤了一声:“外人都以为如是,可杜氏乃昭宪太后的亲侄女,太宗的表妹,亦即先帝的表姑,纵然结了亲,中间也差着辈。为着一道销金禁令将其打入洞真宫,已让宗室十分不满,为着安抚他们,先帝常令杜氏回宫相聚。况且,杜氏也算有些姿色手腕,否则人在道观,还怎会与先帝育有的卫国长公主?”
“更何况,她生下来的虽只是公主,却也是先帝仅有的活下来了的女儿,又是与官家同年出生....”杨太后双眼无神,嘴角却勾起一抹冷意,“孕时未知男女,要不是始终在洞真宫修行,看似无争无抢,她怎么能生的那么平稳?”
杨太后说着杜氏的来由,自己的眼眶竟有些微微泛红,却还是笑道:“卫国长公主一出生,分明先帝喜爱的不行,杜氏也硬是将她接到洞真宫陪自己一同做了坤道。你说脱离了锦衣玉食,公主在宫外却养的极好,平安至今,不似她别的兄妹一般短命。如此想来,以为杜氏早有筹谋,一切为着躲避章献的迫害,也绝非说不过去。”
祖筠知道这又不晓得怎么触及了她的心绪,赶忙转个话茬:“这般想来,杜娘娘的心思网罗的才是缜密。”
杨太后摇摇头:“要真的论曲以保身,沈充媛也不遑多让。当时章穆皇后崩逝多年,长秋虚位,先帝总也不立新后,天下皆在传她会入主中宫,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后位久悬并非为了等她。”
“奴婢虽愚钝,入宫也晚,但仍清楚先帝自始至终只想立章献娘娘为后,以娘娘们的高位,必然比奴婢还要明白。”祖筠附和道。
二人说着话,已经走的颇远,回首观香石泉山,已经被别的殿宇遮挡住了。前头金水河还没有尽头,倒是先拐到了翔鸾阁附近,天地余青,崇楼蔽影,又是一段阴沉的路。祖筠将手中的玄色银线绣鹤霞帔展开,意欲替她添衣。
杨太后摆摆手道:“天干,丝毫不觉冷。”
她今儿个好像心情不错,说得兴起,还接着方才的话继续:“你明白,她明白,但就那群老东西不明白。他们以章献身世不足坐椒房为由,硬推沈充媛为继任,群起逼迫先帝。可先帝不似如今才正式接管皇权的官家,他已经执掌大位多年,纵然不敢全然无视这般老臣,亦可以选择充耳不闻,将后位空出来,谁也别想上。”
“这可苦了沈娘娘。”祖筠毫无波澜的替沈氏抱怨,“前朝之事,必然会令沈娘娘在后宫成为章献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
杨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沈充媛才入宫那阵,身负宰相沈伦孙女,三司使沈继宗之女的名号,纵然容貌不过清丽,勉强算得中上,也一时风光无两。沈伦虽死的早,沈继宗却步步高升,尤其是在章献自称诞下如今的官家之后,众臣仍然推举沈充媛为后,其父在朝中扎根之深,可想而知。”
①《续资治通鉴长编》:“上禁销金(包含对滥用金饰的管理)甚严...杜氏乃服以迎车架,上见之怒,遂令出家为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