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瞧得出范仲淹有意不损他的面子,不禁摇摇头,冷笑一声:“你一个七品谏官,便是真看不惯,也犯不上让群臣一天一本的参。他们这分明,是看不惯朕!”
慈寿殿里。
杨太后最近一段时间,与辛夷的面见也不见,是在不声不响办三件事。
一是将沈太妃提及的后生,那个自称一清的淫僧,安插进洪福院的祈福阵仗里。以她皇太后的身份,办这件事最简单,不需要经任何的手。而且防止沈氏消停惹事,这简直算毫无代价可言。问题在于,日后沈氏真去与一清见面的话,该怎么掩人耳目。
二是给朝臣下达指示,继续弹劾范仲淹,且一定得将钱惟演牵连在内,在抵制赵祯的同时,顺道将颢蓁一族也折腾折腾。尽管赵祯看样子并不相信众臣的参奏,但这种一切本就不止是做给他看的——即便有冬旱,可京城百姓的生活比外地相对好很多,他们能腾出闲工夫对皇城内的桩桩件件秘闻感到好奇,所以她势必要在汴京城内满足他们的窥视欲望。
三是与辽国暗中交涉,当时契丹使者入京,对她并无益处,所以耶律宗真妄图索取关南十县,没得商议。不过话没有说死,如果辽国还愿意借人,稍稍骚扰河北路往西的土地,以此从边境对朝廷施加压力,兴许以后还有进一步交涉的可能。
今天她稍稍清闲一些,便提起袖子,想试作一幅《惠能卧轮偈颂图》。然而笔上蘸了墨,却烦乱异常,找不到落笔的点。
锦瑟站在窗前,替她设好镇纸筒架,在一方金星石制的砚台中添水研墨。
祖筠的伤势虽痊愈不少,终究没法像往常一样服侍在侧,杨太后不肯将事分摊给别人做,遂只能让锦瑟全部承担在身。而锦瑟毕竟不是祖筠,太后对她仍有很大的保留,因此她做了事,又不晓得为何而做
几天下来,她便觉得有些累,且是无聊的累,加上身旁太后一动不动,便搞得她渐生困意。锦瑟轻轻阖上眼皮,混混沌沌的,手下一滑,脚底一软,差点踉跄摔倒。
她心知不妙,吓得立马睁开眼,赫然发现画纸上被自己甩出一撇墨痕。
“娘娘恕罪!”锦瑟扑通跪地,哆哆嗦嗦的说。
杨太后安静的看着锦瑟甩出来的墨点,淡淡道:“你帮老身下了笔,何罪之有?”
锦瑟听不懂,不过既然太后说无罪,便是无罪。她赶忙谢过,起身继续研磨墨石。
有了第一笔,太后得以凝神敛气的作画。只是手腕飞驰,深浅有序,一横又一竖,一横又一竖,到最后,她原本想画的《惠能卧轮偈颂图》早已飞到菩提树梢去了,如今浮现的,却是一块棋盘,而锦瑟泼出的墨点,竟变作颗颗棋子。
黑子疏紧无度,有的地方密密麻麻,显得杀气腾腾,有的地方稀稀落落,败相尽出。
杨太后无语望着它们,躬身在空格处填满一粒一粒的白子。
填到一半,她神色黯然道:“这局棋,还真的收不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