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片的乌云迅速飘来,原本皎洁明亮的月光立时无影无踪,浓稠的黑暗仿佛波涛般淹没了咸阳原,只余下九大皇陵仍然散发着柔弱的光晕。
狂风突起,夜sè更深,荒原上显得更苍凉,更辽阔。呼啸的风声回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分不清那是游荡者的呜咽,还是妖兽低沉的嘶吼。谁也不知道,在这片充满诡异和杀戳的土地上,究竟隐藏着怎样一只可怕的怪物,而在那无尽灾难的背后,到底又埋藏着如何令人恐惧的真相,这种恐慌和无助的心理,又适逢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简直要将人们的魂魄都要撕裂。
正当阳陵内外的众多人们忐忑不安的陷入沉睡,南鹰却一个人静静坐在营帐之中,这几rì发生的事情太多,他需要尽可能的将所有事情理出一个头绪。
寂静的营地中,除了呜呜的风声,还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之声,这是马钧正在督促属下连夜赶制水车。南鹰闭上双眼,将近处的所有声音尽收耳底,也丝毫不能扰乱他沉稳的心境。
这座营帐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制式军帐,通常可以容纳一什的士卒安歇。这么多年了,除了在另一时代的隐龙基地和这个时代的鹰巢,南鹰在外几乎从来没有连续两晚睡在同一处,除了最亲密的兄弟战友,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这既是出于安全角度的职业习惯,也是为了避免被人打扰。今夜,他也终于可以暂时摆脱前呼后拥的嘈杂环境,静心潜思这咸阳原上的诸多诡异之事。
之前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咸阳原上有妖兽出没屡屡杀人,如此才可以解释之前发生的几宗命案。但是细思之下,这其中却是漏洞百出,难以自圆其说。在第二起事件中的平陵伍长猝死,可以理解为被那妖兽吓死,第三起事件的延陵农夫溺毙,也可以勉强认为是被那妖兽追赶,误入渭水而死,第四起事件是康陵出现怪声,同时家畜家禽全部离奇消失,若说是妖兽捕食所致,却是难以令人信服,因为其他几处均未发生类似事件。妖兽没有理由饱食一顿后,便可以达到长期禁食。至于第一起事件中茂陵的掘地和车轮异声,还有第五起事件渭陵水池一夜泛浑和第六起事件全村百姓神秘失踪,则是和妖兽全然扯不上半点关系。在目前已经发生的全部事件中,能够确认是妖兽所为的,似乎也只是第七起阳陵士卒遇袭和第八起灵台丞一行遇害这两宗了。
在咸阳原九大皇陵中,从最西边的茂陵直至最东的阳陵,所有的事件似乎都是按照时间推移和地域移动而一一发生,这一切看似毫无关联,但实际上却有着某种联系。马钧的猜测是大胆而准确的,如果一切都有人在背后cāo控,就可以说得通了。否则纵然那妖兽智比天高,又怎能在无声无息之间,不断一路向东,却始终没有被任何人所发现。
南鹰长长吐出一口气,自己之前只当确有猛兽出没伤人,却一直没有想到是有人指使,只当是别有用心之人借题发挥,趁机蛊动人心,动摇大汉江山,看来自己的判断确是太过草率了。
他不由自嘲的苦笑一声。事实上,早在当rì他向刘陶自夸亦豢养着妖兽之时,便应该想到这一层了。若是自己借助黑虎和虎群行事,只怕收效也不会比那只巨兽差到哪里。天下间能人辈出,驱役奇兽的本事又岂是己方一家的专利?
可是,若真有人背后策动yīn谋,他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呢?在这咸阳原上,除了九座孤零零的前汉皇陵,就只有广阔的土地,这些人煞费周章的做出这许多安排,到底想得到什么呢?
是想要盗墓吗?这个推测应该不成立,在这个时代的皇陵虽然完好无损,其内更有众多价值不菲的赔葬品,可惜这些赔葬品几乎都只是能够体现本身价值的奢侈品,还达不到文物的历史价值,何况这些殉葬品都是皇家器具,即使能够盗出又有何用?相信大汉领土上没有什么人敢于收藏这些定时炸弹,因为被人发现便是死路一条。运至异国远方贩卖更是一个笑话,一件两件的宝物也还罢了,大宗货物出境后的安全问题先不说,一旦在半途露出破绽,再被顺藤摸瓜查将下来,牵连之人必将个个死无全尸,诚为不智。
那么是否咸阳原上有所谓的大汉龙脉呢?也许会有一些异想天开的狂徒会想着掘断大汉龙脉,毁掉炎汉气运,趁机取而代之。这个想法虽然很荒诞,很疯狂,可是南鹰相信,在这个谶言流行、迷信流毒的时代,这种做法反而是最合理也最具可能xìng的。这样一来,似乎也可以解释那茂陵掘地异声的由来了。
可惜,这个理由连南鹰自己也无法认同。虽然连光武中兴的刘秀都不认为自己是开国之君,而是光复之君,历任官员们也都认为前汉后汉只是一个朝代的两个时期。可是在民间很多百姓都认为,前汉气运已尽,它就是已经亡了!
若是真有人想要断大汉的龙脉,他不去洛阳掘后汉诸帝之陵,跑到长安来掘前汉诸帝之陵做什么?这不合常理!
除了动机不明外,南鹰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咸阳原上九大陵寝中的七个都出现了异事,而唯独是高祖刘邦和惠帝刘盈这父子俩的长陵和安陵却是风平浪静,难道这就是外界那些所谓高祖显灵惩子孙的传言由来?
他轻轻叹息一声,那些形形sèsè、五花八门的流言蜚语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咸阳原上已经彻底乱了,数万恐慌的百姓纷纷开始外迁,根本拦阻不住。灵帝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相信他一定会对自己很失望。
南鹰心底微微一惊,自己为何会这么重视灵帝的感受?是否自己真的已经在内心深处将他视为兄长了?他摇了摇头,这种想法有些可笑。自古难测帝王心,多少皇帝连自己的兄弟手足甚至是父母都可以轻易舍弃,灵帝不过是较为器重自己罢了,又岂会真的与他推心置腹。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静静等待灵帝离开这个人世之后,才可以心安理得、名正言顺的纵横天下罢了!
他心底莫名的涌出一丝悲哀,乱世之中,连xìng命都有如草芥,更不用说什么感情和道义了!大半年前的一场瘟疫便令百万百姓悲惨死去,刚刚结束的黄巾之乱至少也有数十万人命丧黄泉,而这一切都只是开始,真正苦难的rì子还远远没有到来。那些咸阳原上失踪的百姓们,只怕如今也是凶多吉少。在今后的征战天下之路上,自己是否能够笑到最后?自己的兄弟部下又有几人能够存活?
南鹰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戾气,在如此残酷的时代,自己能够护得住身边之人已属不易,何必再管那些无关之人?若必须杀尽天下之人才能尽到守护之责,自己是否应该不择手段的挥动手中的屠刀……
“当当当”的jǐng钟之声大作,军营中突然乱了起来,尽是杂乱的足音和军官们约束属下的大吼声。
南鹰心中微怒,他一掀帐幔大步行了出去,正好看到高风急匆匆的奔了过来,不由大喝道:“乱什么?是敌人夜袭吗?”
“不是,请将军息怒!”高风当然看出南鹰的怒意,对于一只久经战阵的军队而言,半夜炸营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若真有强敌侵袭,只怕便会全军尽没。
“不是?”南鹰一呆,怒意更炽,他暴喝道:“那么会何乱成一团?士兵们的纪律都到哪里去了?”
“将军容禀!”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
南鹰这才发现,高风身后站着的,正是阳陵陵园令周旌,他此刻面无人sè,浑身抖个不停,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他颤声道:“南将军,就在刚刚,巡夜士卒在阳陵的围墙外,发现了食官令宁绍的尸体!”
“什么人干的!”南鹰亦是心中一惊,食官令专司陵寝祭祀,秩六百石,与一陵之长的陵园令亦是平起平坐,他的死,可绝非之前那位秩二百石的灵台丞所能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