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有令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到了王松身上。
“王松,孙传库今日一早便到县衙负荆请罪,其实不用他自陈,本县早已经将县里的大小事等梳理得七七八八,代县名下六个堡子,其它都已经厘清,如今就剩阳明堡,你可知晓本县为何最后才将乡长等人派到这阳明堡来?”
王松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眼前此人明显比孙有田等人更有威势,他跪着爬到令狐有令面前,“县尊,不管乡长等人的事,都是小的没有做好,不过这代县靠近雁门关,历来民风剽悍,太多狡猾刁民,彼等明明有足够的田地耕种,可又贪图士绅等人可以减免赋税,优免差役,往往将田地或寄到对方的名下”
“或直接到县衙签订买卖契书,宁愿到大户人家做佃户或奴仆,为的就是免掉那些田赋或差役”
王松说到“差役”两字时还故意将字眼说重了几分,令狐有令听到了也是一凛。
原来的有明一代,其实田赋并不算重,不过在明末时分随着辽饷、剿饷、练饷的出现,以及在此基础上的似乎无穷无尽的加派,这田赋顿时立时涨到令人难以承受的地步,若是摊到往北京运送税粮等物资的差事,路上的粮食要自备、骡马要自备,还要穿越盗匪纵横的太行山,就算你将粮食成功运到崇阳门外,还要接受户部税吏的盘剥,用九死一生来说一点也不为过。
大户人家还好一些,彼等读过书,有见识,请得起护卫,运气好的话能够打发掉太行山的盗匪,到了崇阳门外,还能用一早准备好的银钱打点户部的税吏,若是摊上寻常人家,醒目的早就抛弃家业跑掉了,懵懵懂懂的只有死路一条。
其实王松的潜台词也很明白,代县这个地方,寻常老实人根本活不下去,留下来的无一不是有两下的,不过饶是如此,像他这样既有家势,又有后台,还与代县文武官员勾连甚深的人物才能最终脱颖而出,否则,就算你刁滑狠厉百出,也不能将阳明堡的大多数上田都弄到自己的名下。
“大浪淘沙啊”
令狐有令心里暗叹,前不久,山西布政使衙门终于将整个山西省的丁口摸清楚了,在天启年间尚有丁口八百万人,至此时只有五百八十万,流贼、瘟疫是丁口减少的主要原因,大旱反而是其次,幸好没有遇到清兵入关,以及后来的姜瓖反正之战,否则这丁口至少又要减少上百万。
因为,在明末时分,一到大的战事,便到了大小军头们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祸害百姓的时候。
也只有像山西这样民风剽悍之地还保留了如此多的丁口,若是放到河南以及江南一带,恐怕会减少得更加厉害。
这些事情,出生于山西代县、后来逃荒到大夏的令狐有令自然清楚,他更清楚的是,逃荒的多是老实之人,留下来的多半是有些办法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王松开脱的理由,按照皇帝陛下的密旨,以及政务院的严令,在分田之前,必须要将那些为非作歹的土豪劣绅杀一批的,否则,也不可能将足够的土地收入官府囊中,再者,就算你强弄过来了,将来也是麻烦事。
而眼前这位貌似忠厚的孙传库,实际上就是孙家少有的刁滑之徒,他能在短短五年时间弄到上万亩土地,除了别人的赠送,自己也是使了不少手段的。
不过此人与王松不同,王松几代人都是阳明堡一霸,并且亲朋好友遍布忻州府以及五台、繁峙、代三县,行起事来自然嚣张跋扈,而孙传库却圆滑得多,它多半是采用暗示、威压的法子,明目张胆逼得别人家破人亡的事倒是没有多少。
饶是如此,此人若是不能主动将家里的田地交出来,整个阳明堡的分田大事时肯定完成不了的。
孙传库他自然处置不了,不过让这样一个人肉袒负荆来到阳明堡,示众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果然,一见大夏国皇帝陛下的远亲竟然也肉袒负荆跪在地上,王松的气焰便很快就下去了。
不过那王松祖送三代都是阳明堡的一霸,平素横行霸道惯了,此时一见这个状况,便知晓无论是县尊,还是乡长等人时准备要拿他来开刀了,这个架势,可不是仅仅将田地让出去就能了事了。
他很快恢复了冷静,在县尊、乡长等人将视线转向那些丫环、小厮的家属时,他突然站了起来,还用力打了一个呼哨!
阳明堡只是一个百户堡,自然规模不大,他这一唿哨,一看就是平素练过的,十分清亮激越。
作为一个退伍的老兵,孙有田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快关院门!”
说完便扑向了王松,不过他终究腿脚不便利,被王松闪了过去,王松闪过去后并没有理会孙有田。
他扑向了令狐有令!
他是看出来了,院子里的几个人,只要拿下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县令,自己至少在短时间里有逃脱阳明堡的机会,否则,若是落到这些人手里,就算不死也会扒下一层皮。
当然了,院子里还有这许多人,他一人如何能办成大事?
“哒哒哒”
院子外面传来了一阵马匹疾驰的声音,没多久这声音便来到了院门外面!
而此时,王松也从靴子处掏出了一柄短刀,他离令狐有令只有一步之遥!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