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沛身为太监,虽然残缺,但论及亲近程度,却非常人能比。
郭荣已睡他未睡,郭荣未醒他已醒,永远的站在随叫随到的位置上。
是真正的贴心人。
郭荣连失重臣、心腹,终于撑不住了,停朝一日。
符二娘伺候他换上常服,又为他揉捏了好久的太阳穴,眼眸里充满了担忧。
郭荣只躺在靠椅上假寐了不足半个时辰,便一把奋起,唤侍女打来冷水,用双手掬着扑面清醒了头脑,便踱到书桌前准备折阅奏疏。
“圣上……就不能松闲半日么。”
“日子要过,事情要做,闲着是一天,忙着也是一天,朕忙惯了,一闲下来,脑子里尽是乌七八糟有东西,再说……北伐在即,容不得朕放松呐。”
符二娘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咬咬牙,问道:“……当此多事之秋,为何定要亲征?”
郭荣眼里倏的精芒一闪,冷声道:“你在宫中,又从何听来的风言风语。”
符二娘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我没有听到什么,也从来没人跟我说,但这空气中都能闻到不一样的味道。”
郭荣放下笔,挥退侍女,扳着符二娘的香肩坐下,认真的道:“朕都忘了你在宫外还有一个大坊市,给朕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
“只管说,你我乃是一体,哪怕说错了,朕还怪你不成?”
符二娘擦擦眼角,赌气的道:“那我可说了,你要生气,我也再不理你。”
郭荣笑了:“好,朕不生气。”
“他们……他们说你眼里只有少壮派,跟着先皇打天下的,从来就没有好处得。”
“还有呢。”
“他们说你看不见功劳和苦劳,眼里只有贪污和过错。”
郭荣点点头:“嗯,继续。”
“还有就是历朝历代,都是官场粜盐,如今放开盐货通商,朝廷可以不记税赋多寡,可盐商哪受得了……”
郭荣冷哼一声道:“朕是因末盐色成杂黑,味涩难咽,而犯私盐者又多于颗盐界,虽卑湿之地易为刮硷煎造,但既违我榷法,兼又污我好盐。不利百姓健康,这才开放盐禁。一群鼠目寸光的东西,只知往兜里揣钱,却不知在朕眼里,百姓康健远重于赋税之收。
再说了,以漳河为界,又能损盐商几多利益?一群腐朽的烂木头而已,不用理会。”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他们就没说朕毁佛铸钱?”
符二娘摇摇头。
郭荣再次冷笑:“这些闲言碎语,不要理会,你只管替朕打理好这后宫,照顾好训儿,这天下事,自有朕来担起。”
“可,为何非要亲征不可?”
郭荣起身,踱到门前,仰望天空,悠悠的叹道:“夺回燕云十六州。这是父皇的遗愿,更是朕自己的夙愿,这几年不论是南征还是西讨,都是为了北伐做准备。
如今兵强马壮,财资充足,更兼北地蕃民归朝者逾众,民心、军力、财资皆备,此时不出征,更待何时?
最重要的是……你父亲,老了,自你大兄故殁后,节制河东诸镇,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一堆儿的老将骄兵,有年头没上过战场了,朕不亲征不行。”
想起父亲那日渐佝偻的身躯,符二娘眼泪忍不住再次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