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宴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她知道书案下刻了字,以前也问过父亲。
父亲弯着眼一直笑,大抵是要在温宴跟前,给当时并不熟悉的“三叔父”留些长辈体面,并没有仔细说。
直到现在,温宴才晓得过往。
这一哭,哭得边上跟过来看的百姓也心中戚戚。
笑与哭,两种情绪,本就会招人。
小娘子的泪容常见,可又有几个人见过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大哭?
先前,大伙儿只觉得定安侯府被皖阳郡主逼得够呛,可那再怎么也是贵人们的事儿。
即便有求而不得的旖旎来其中,到底也是富贵人家的富贵事,都来看个热闹,却还没有像小蝠胡同那些险些被烧了家的老百姓可怜。
现在,倒是有些不同了。
富贵的侯府,听起来也和普通人家一样了。
孩子被压着念书,淘气了会捣蛋,会跟哥哥求救,当父亲的也一样会打孩子。
喧闹的、生动的,像是他们寻常人的生活。
如今,父亲走了很多年了,母亲、便是他们那天见过的老夫人,病容明显,长兄亦逝……
没有了大家长与长兄的庇护,寡母与儿子、孙子孙女,被人欺负了。
也并非是底下两个弟弟不争气,都是衙门里的大官了,但对侯府而言,算是落魄了吧?
最终,被人欺负得抬不起头来。
有人窃窃私语。
“樟木箱和木雕,十有八九也是祖传的老东西,人已经没了,东西拿回来,留个念想。”
“皇上都管不了郡主,只能这么补偿下定安侯府。“
“嗐!什么补偿,就是封口,给点好处,让侯府别闹腾了,老老实实吃这个亏。”
“是啊,结果你们看看,侯府根本不稀罕什么金银玉石,就拿自家的老东西,说明什么?说明人家心里不服气!”
“原就是从自家抄走的东西。说起来,平西侯那案子,不管怎么算,本来也不会算到温家头上。温大人的大哥,是放不下岳家与妻子,慷慨赴死的。”
“这是个什么说法?”
“侯夫人那天说‘长子不肯在长公主跟前苟且求生’,你们想想,当初长公主招婿不成,温翰林成了夏家东床,夫妻和睦,长公主能不恨死夏家女吗?”
“对对对!看郡主的脾气就知道当娘的是什么性情了,长公主肯定看不惯夏家人。”
“夏家有个太傅,这才风平浪静,一旦夏太傅出事,长公主可不就……是吧?”
“我就说,温翰林怎么不顾老母、儿女,一定要与岳家、与连襟共进退,原来还有这一桩在其中,若他与长公主低头,自己是活命了,可名声就全毁了。”
“不仅是岳父,还是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说是半子,其实也跟儿子一样了。”
“弃妻而求命,有点骨气的都做不出来。”
“是啊,侯夫人那么刚烈、正气,知道儿子苟且偷生,那比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让她剐心剐肺。”
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压着声,但也渐渐传开了。
阿贵站在人群里,时不时地添上几句。
这是他的活儿,引到看热闹的把事情都串起来。
说白了,就是煽动。
这事儿也不难,温子甫和温宴的真情流露本就能打动人,而“情敌眼红”这种故事,大伙儿听得多了,稍一点拨,后头的思路根本挡不住,飞流直下三千尺,想象出来的,比阿贵能说出来的都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