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瑶尚未吃饱。</p>
但眼前的菜，缺油少盐，让他胃口全无。</p>
结果还不等他发作。</p>
一位部下却是有些醉酒。</p>
抄起桌上的一盘菜，就朝着掌柜的砸来。</p>
靖瑶的部下，嘴里骂骂咧咧。</p>
说的却是草原语。</p>
这几人都是他精心挑选培训过的。</p>
对于五大王域的语言，却是早就烂熟于心。</p>
但一喝多，再加上这菜品着实不成样子，便难免漏出了马脚。</p>
靖瑶听在耳里。</p>
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p>
此刻若是出言解释，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罢了。</p>
不过更让他惊异的是，那飞来的盘子却是被掌柜的稳稳托在手中。</p>
就连那散落出来的菜叶，却是也都被他一一用盘子借住。</p>
一点儿都没有落在地上。</p>
“我说这位客官，饭菜不可口，您尽管骂！不过这盘子若是打碎了，可是得赔钱的！”</p>
掌柜的说道。</p>
随后起身走到靖瑶那位部下的桌旁，把菜重新放在了桌上。</p>
瓷制的盘子，放在木头的桌上。</p>
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响声。</p>
这一闹，却是让那位部下的酒意已经醒了三分。</p>
“你带的人也忒不中用了些……”</p>
高仁用劲气传声。</p>
言语只有靖瑶一个人才能听到。</p>
但靖瑶却并未回答。</p>
而是把自己桌上那条未动过筷子的鱼端到了高仁面前。</p>
“你也是水边长大的人，吃鱼应该不费事吧？”</p>
靖瑶说道。</p>
同样是劲气传声。</p>
只不过高仁听到了这句话，脸色却是骤然冷厉！</p>
就连手中的筷子也有些僵在了原地。</p>
他从未告诉过靖瑶关于自己的任何事情。</p>
靖瑶是如何知道，他是在水边长大的人？</p>
不过片刻的僵持过后，高仁却是转而一笑。</p>
“多谢老爷！”</p>
高仁拿着筷子，拱了拱说道。</p>
他千算万算，却是都没有算到靖瑶竟然会调查自己。</p>
更是没有算到，他竟然还会调查的如此细致清晰。</p>
嘴里吃着鱼，心中却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算计。</p>
看来自己的确是不能小看这些草原人。</p>
都说他们心思粗大，遇事只知用蛮力解决。</p>
但却是忽略最重要的一点，顽强。</p>
草原人自由磨练出来的顽强性格，不是五大王域中人可以比拟的。</p>
而顽强的性格在很多时候，足以弥补自己心思不够玲珑的缺点。</p>
靖瑶的心思在草原人中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细腻了。</p>
再搭配上他这般顽强的个性，世上还能有他办不成的事情吗？</p>
一次不行就两次。</p>
永远不会有上限。</p>
永远都要再试一次。</p>
也就是用这种看似笨拙的办法，竟是连高仁从小在水边长大这样的事情都知道了。</p>
这却是出乎意料之外。</p>
不过高仁觉得，事情反而愈发有趣了起来。</p>
若靖瑶只是个傻子，指哪打哪的，岂不是过于无聊？</p>
如今这般就好比一杆秤。</p>
一边是不断增加的货物，另一边也是不断累积的筹码。</p>
双方都在寻找一个平衡点。</p>
就这样不休的拉锯僵持着。</p>
任何一点微妙的变化，却是都能让一方满盘皆输。</p>
这样在悬崖边起舞的斗争，让高仁充满了欣喜。</p>
“谁说这菜不好吃？”</p>
后堂里传来一句洪亮的女声。</p>
靖瑶回头，只见那后堂的帘子无风而起。</p>
一位黄奕女子正叉腰站在那里。</p>
“她是本店的厨娘。”</p>
掌柜的说道。</p>
靖瑶好奇的打量了一番。</p>
厨子多。</p>
厨娘少见。</p>
没想到这家店却是由一位厨娘做饭。</p>
其实单论这刀工还有火喉，这位厨娘都是极为不错的。</p>
只不过是油盐有些少，吃起来味道很是寡淡罢了……</p>
不过这也怪不得人家。</p>
“家人不规矩，却是冒犯了！”</p>
靖瑶说道。</p>
“你想吃什么？”</p>
黄衣厨娘厉声问道。</p>
看来今日若是不夸她一句好吃，却是就过不去了……</p>
不过女人大抵都是如此。</p>
做饭虽然是厨娘的职业。</p>
但一个女人若是做好了饭菜放到你面前，你不吃也不夸，那却是比结结实实捅她一刀还要难过无数倍。</p>
尤其是像这位黄衣厨娘般，对自己的手艺极有自信的女人。</p>
“都好。”</p>
靖瑶了想了想说道。</p>
“无菜无肉，可吃饼子？”</p>
黄衣厨娘问道。</p>
“吃。”</p>
靖瑶点了点头说道。</p>
黄衣女子转身回了后堂。</p>
却是没有把门帘放下来。</p>
她洗了洗手。</p>
把衣袖卷起到手肘的位置。</p>
露出两条并不嫩白，但却极为结实的小臂。</p>
面团已有现成的。</p>
用一个大铁盆扣着。</p>
黄衣厨娘伸着头又看了看大厅。</p>
嘴里念念有词。</p>
似乎是再数这靖瑶一行究竟有多少人。</p>
数清楚人数之后，他从难面团中化掌为刀，分出了一小半，放在案板上，开始揉搓。</p>
动作极为麻利。</p>
揉搓了一会儿，便往双掌中涂了些油。</p>
一个面团，便在她的手下，被压扁成了一块面饼的形状。</p>
不过这面饼却是不大。</p>
看上去还不够一个人吃的。</p>
这时，黄衣厨娘却是停下了手。</p>
自己的双掌上又撒上了些许生面，然后便拽着这块小面饼不断的摔打。</p>
这面饼虽小，但韧性却是极好。</p>
摔打在案板上，发出一声声闷响。</p>
犹如用拳头砸在门板上的声音。</p>
如此摔打不停，那面饼却是变成了棍状，且约拉越长。</p>
眼见就要脱手而出，但这黄衣厨娘却仍旧是不慌不忙的将手腕朝下一压，继而止住了这番势头。</p>
一根长棍形状的面团，此刻却是要比先前大了不知多少倍。</p>
“对不起掌柜的，却是把你的桌子弄脏了……”</p>
也不知是不是这位黄衣厨娘先前摔打面团的声音太大，那位醉酒后趴在桌上的小姑娘却是悠然转醒。</p>
脸上也有了些红光。</p>
“无妨。脏了擦干净就是。”</p>
掌柜的笑着摆了摆手说道。</p>
“你要吃饼吗？”</p>
黄衣厨娘伸头问道。</p>
却是在问这位才醒来的小姑娘。</p>
小姑娘摸了摸自己怀中还剩下的一张饼，继而点了点头。</p>
黄衣厨娘看到她点头，便又从那大盆下揪出一小块面团。</p>
而后和案板上这一长条揉在了一起。</p>
接下来的动作，力道明显小了很多。</p>
比之先前，就连一半都不到。</p>
待那块新面团，完全融入了之后，黄衣厨娘将双掌一合。</p>
把这一长条面团，分成了好几节。</p>
数量不多不少，正好是靖瑶一行人再加上那位小姑娘。</p>
“你爱吃饼子吗？”</p>
小姑娘开口问道。</p>
靖瑶点了点头。</p>
草原本就是以面食为主的。</p>
不光是草原，整个北方也是如此。</p>
南方多水，稻谷丰厚。</p>
不过草原人向来没有耕种的习惯。</p>
除了肉食以外。</p>
其余的事物要么是在通商口岸购买的，要么就是劫掠王域边境时抢夺的。</p>
“我也喜欢！”</p>
小姑娘说道。</p>
随即又拿起碗，伸进坛子里开始舀酒喝。</p>
靖瑶吃惊的看着这位小姑娘。</p>
没想到她醒酒却是如此之快。</p>
“以前我不喝酒的……醉一次就能多喝一点。”</p>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p>
靖瑶没有言语。</p>
而是转头看向了后堂。</p>
相比于眼前的这位小姑娘来说，还是那位黄衣厨娘做饼更加有趣。</p>
“今晚要下雨。”</p>
高仁说道。</p>
“下雨？我们已经住在了客栈里，下雨还会有什么影响吗？”</p>
靖瑶问道。</p>
“下雨之后，河道水涨，却是要比往常难过的多。”</p>
高仁说道。</p>
这些靖瑶却是不知道。</p>
他也从来没有过如此的经历与经验。</p>
但这些问题，他向来都不会放在心上。</p>
草原人顽强，草原的部公更加顽强。</p>
即便是被湍急的喝水冲走一百次，他也会一百零一次的挣扎起来，重新过河。</p>
高仁言毕不久。</p>
外面便哗啦啦的下起雨来。</p>
往往下雨前总该是先起风才对的。</p>
可是今夜的这场雨，却是没有任何预兆。</p>
无风。</p>
无雷声。</p>
更无闪电。</p>
就这样骤然降临在夏彤镇中，并且越下越大。</p>
雨点打在屋顶和地面的声音，竟是都盖住了靖瑶等人的话语。</p>
可是杂乱无章的雨声中，却有一个单调的声音，始终很有节奏的，在不断重复着。</p>
就是那位黄衣厨娘揉面做饼的声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