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青府，看似荣耀。</p>
可是却也注定了她不能有真正的欢乐。</p>
也不能有真正的悲伤。</p>
就连他的生命，却也是和家族的荣辱息息相关。</p>
这些事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p>
只不过她掩饰的很好。</p>
就连她的母亲小钟氏，也没能看出自己的女儿却是有这本沉重的心思。</p>
可是她的母亲仍旧告诉过她一句话。</p>
“一个女人若是想要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上，那么无论开心还是闹脾气，都要等到夜半时分。”</p>
因为夜半无人，万籁俱寂。</p>
却是可以尽情宣泄。</p>
也就是因为这句话，让青雪青十足的领悟了她娘亲的难。</p>
更是让她知道每次夜晚听到的抽泣声，是来自于何人。</p>
青雪青看着外面的丫鬟，各个都青春快乐。</p>
虽然都卷起衣袖，正在洒扫着庭院。</p>
但那种由心而发的快乐，却是抵挡不住的。</p>
管事的巡查时，她们都会严肃起来。</p>
可一转过身去，就会偷偷的摘一朵花坛里的鲜花，别在耳后。</p>
只有看到看到文琦文的身影时，青雪青才会推开她的窗子。</p>
在锦妆楼上高高的对着文琦文做个鬼脸。</p>
她俩鬼鬼祟祟的绕到锦妆楼后。</p>
那会儿还没有这些园景。</p>
两人走到方才文琦文看向的墙根处，就准备跳出去玩耍。</p>
文琦文用肩膀看着青雪青先翻过墙头。</p>
而后他轻轻一纵便也越了过去。</p>
他们俩最后一次这样做，也是在这个时节。</p>
在草长莺飞的暮春。</p>
震北王域天暖和的晚。</p>
鸿州也是如此。</p>
外面的草地却是刚刚冒头不久，要比青雪青的发丝更柔嫩。</p>
二人光着脚，提着鞋子，就在草地上撒欢儿。</p>
过来一阵雨，二人也是不在乎。</p>
头发湿漉漉的，草地也湿漉漉的。</p>
不知是不是被雨水滋润过的原因。</p>
雨后的草地，总是会扎的二人脚底都有些酥麻。</p>
顺着草地一路往上，就到了孤海红林。</p>
当时还只是一片普通的林子。</p>
不见青府中人任何修建改造的痕迹。</p>
在文琦文的印象中，当时的林中还有几株桃树，几株杏树。</p>
却是要比现在单调的枫树好看的多。</p>
至少在文琦文心中是这么觉得。</p>
青雪青走到桃树下，总会指着最高处的一朵桃花，一言不发的看着文琦文。</p>
文琦文笑笑，便朝树上爬去。</p>
只不过往往是爬完了树枝，却还是够不到那朵桃花。</p>
只好用腿勾在树枝上，一晃一晃的借力。</p>
小时候，文琦文总是比青雪青要活泼。</p>
不过男孩比女孩活泼，这也是正常的事情。</p>
当文琦文手持桃花，从树上下来时，青雪青看到他明朗的脸庞，清澈的双眸，充满了孩子气的天真和调皮。</p>
青雪情接过桃花，甜甜一笑。</p>
而文琦文却是不断的追问她，自己方才上树的样子帅不帅。</p>
“可惜啊……”</p>
青雪青看着文琦文的后面叹惋的说道。</p>
“可惜什么？”</p>
文琦文问道。</p>
“可惜你没有尾巴……不然真像一只猴儿！”</p>
青雪青说完，就嬉笑着跑开。</p>
孤海红林无论在何时，都会有落叶的。</p>
踩在草地上和踩在落叶上的触感截然不同。</p>
青雪青不慎要摔倒时，文琦文总是能张开双臂把她抱住。</p>
每次这般场景时，文琦文都觉得自己仿佛抱着一株开满了花的桃树。</p>
又好像抱着一团篝火。</p>
总之是浑身上下</p>
都香香的，也暖暖的。</p>
“你真的想喝酒？”</p>
文琦文又问了一遍。</p>
青雪青却是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p>
“好吧！”</p>
文琦文带着青雪青走到那处墙根下。</p>
还准备用自己的肩膀，把青雪青先扛出去。</p>
可是一转眼，青雪青却是已经坐在墙头冲他笑着。</p>
两只脚晃悠着，响起一阵铃声。</p>
文琦文笑了笑。</p>
青雪青怕是早就不需要他用肩膀扛着才能跳出去了。</p>
不过看到青雪青如此熟练的翻越墙头，文琦文心中却是异常不解……</p>
难道这样的事，她却是经常做不成？</p>
如果是经常，那她翻墙出去干了什么？又是和谁？</p>
都说思春少女多情且多疑。</p>
其实少年也一样。</p>
只要真正爱了，用心在乎了。</p>
男女都会多疑的。</p>
文琦文怀揣着这种疑惑，越过墙头。</p>
心中却是有些难过……</p>
落地的时候，还因为心不在焉，衣衫在墙上剐蹭了一下。</p>
“文哥你没事吧 ？”</p>
青雪青关切的问道。</p>
“没事……”</p>
文琦文看着青雪青微微蹙起的秀眉。</p>
心中却又舒服了起来。</p>
一时间，却是自己都在心中暗骂了一句“没出息。”</p>
但这种出息，谁都会没有的。</p>
有些人逞强嘴硬，只不过是还没有遇到那个人罢了。</p>
“你想去哪里？”</p>
文琦文问道。</p>
“跟我走就好！”</p>
青雪青却是一马当先，顿时就走出了几丈远。</p>
文琦文一愣。</p>
在他的印象中，青雪青几乎没有走出过青府。</p>
即便是偶尔出门，也是和他的母亲一起，去一些鸿洲其他的门阀大族拜访。</p>
怎么会对这路径如此熟悉？</p>
来不及多想，文琦文只得跟在她的后面。</p>
虽然青雪青已经不像原来需要他的肩膀才能翻过墙头，也不会跑着跑着跌倒。</p>
但文琦文还是愿意就这样跟在他的身后，时刻守护者她。</p>
就这样一路来到了鸿洲府城中。</p>
青雪青一头钻进了一条小巷。</p>
小巷的尽头有一个老婆婆，坐在一个大酒缸旁边。</p>
看样子好似是个酒馆。</p>
不过这酒馆也却是分三六九等。</p>
跨马街上的祥腾客栈，自然是鸿州府城中的第一流。</p>
而这样的小酒馆顶多算得上是末尾的一等。</p>
何况还连个字号也没有。</p>
文琦文勾着头往里一看，发现屋里也没有座头。</p>
柜台上放着一把算盘，可是也落满了灰。</p>
一看就是许久都没有用过的。</p>
文琦文和青雪青在这里站了片刻，却是就有三五人来喝酒。</p>
看那穿着打扮，全都是些鸿洲府城中拉包扛活讨生活的力巴。</p>
他们自己带着饭菜。</p>
有的是一小块酱肉。</p>
有的只捏着半个白面馒头。</p>
看样子这几人都很是熟识。</p>
不但他们互相之间熟识，却是和青雪青也很熟。</p>
他们看到青雪青时，全都主动笑着和她打招呼。</p>
甚至还有一位力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捧混着几颗花生米的瓜子递给青雪青。</p>
“哇！今天怎么会有瓜子？”</p>
青雪青问道。</p>
“今天南城那边儿有个喜事儿，雇我去搬货。临了了，那家的管事儿却是给我们一人倒了一盘儿瓜子花生。我从南城走来一路吃，却是就省下这么多了。”</p>
那力巴憨憨的笑着说道。</p>
“我爱吃花生，瓜子给你！”</p>
青雪青说道。</p>
却是从手中把那两三粒花生米挑拣出来，然后把剩下的瓜子都还给了那位力巴。</p>
力巴连连推脱，但青雪青却是一伸手就把瓜子放回了他的口袋里。</p>
“那一起吃吧！”</p>
力巴没了办法。</p>
只得重新将口袋中的瓜子掏出，放在旁边的路沿石上。</p>
其余的人，已经买好了酒。</p>
每个人手中端着一个粗瓷碗，靠着路边站成一排。</p>
而后一点点喝着。</p>
而后开心的打趣。</p>
虽然不是豪饮，但就这般把酒一点点倒进嘴里，这才能够过瘾解馋。</p>
“青妹你经常来这里吗？”</p>
文琦文花了不少时间才算适应了眼前的场景。</p>
“对呀……不过文哥你要帮我保守秘密！”</p>
青雪青说道。</p>
却是转而又拉着文琦文的衣袖撒娇哀求起来。</p>
“我现在却是知道为何我问你练刀之后都做了些什么你却是不敢说……原来都是偷跑到这里喝酒了！”</p>
文琦文笑着说道。</p>
伸手轻轻的挂了一下青雪青的鼻尖。</p>
“帮你保守秘密没问题。不过你可得答应我，以后自己一个人来这里，可不能喝成一直醉猫！”</p>
文琦文说道。</p>
“以后？以后我不会自己来啦！”</p>
青雪青说道。</p>
文琦文笑了。</p>
两人都长大了。</p>
却是从曾经的草地桃花，换成了如今的陋巷酒缸。</p>
不过他还是很好奇，青雪青这位青府的大小姐，却是如何会找到这样底层的市井。</p>
文琦文对这些力巴没有任何偏见。</p>
在他眼里，无论做什么事，都只是为了吃饭生活罢了。</p>
却是谈不上高低贵贱。</p>
他的父亲文听白就算是鸿州的州统，不得一样需要吃饭睡觉？</p>
所以他觉得，人都一样。</p>
没必要单凭口袋里有多少银子，身上穿的是什么质地的缎子，就自持甚高，吆五喝六的，看不起旁人。</p>
“还有一件事！”</p>
文琦文忽然又开口说道。</p>
“怎么啦？”</p>
青雪青正准备去买酒，继而又回头问道。</p>
“你得请我喝酒！”</p>
文琦文说道。</p>
青雪青笑了笑，在屋里的柜台上拍出几枚大钱。</p>
那老婆婆看都没看，便给青雪青打了两碗酒。</p>
就在青雪青双手接过酒碗的时候，柜台上的钱币却是已经不见了踪影。</p>
“这老婆婆好生厉害！”</p>
文琦文端着青雪青递给他的酒碗说道。</p>
“哪里厉害？”</p>
青雪青问道。</p>
“她竟然在这么喧嚣杂乱的地方，仅凭耳力就听出你放的钱有点多少。而且就在你接过酒碗的一刹那，她就把钱笼在了袖中。”</p>
文琦文赞叹道。</p>
“这里的人，哪个不是身怀绝技？就像他，能扛着一丈多高的碗碟，仅凭脚力就能把鸿州府城走个南北。”</p>
青雪青不以为然的说道。</p>
而后拿起了先前那位力巴放在路沿石上的瓜子嗑了起来。</p>
朝阳，夕阳。</p>
今日文琦文出门时，还是迎着日头。</p>
现在，却是已经红霞漫天。</p>
照样下的桃花如火</p>
夕阳下的酒碗端在手上，喝到肚里也如火。</p>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桃花虽然不在。</p>
可是当年站在花下的人却依旧。</p>
只是手中的桃花，换成了酒碗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