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秀气的年轻人说道。</p>
还把手中的刀收回了刀鞘。</p>
“那你想杀谁？”</p>
金爷问道。</p>
“你说呢？”</p>
斯文秀气的年轻人笑着反问道。</p>
金爷也笑了。</p>
这处地方几乎没有人会来。</p>
现在的青府之中，也着实只有他一人知道，这里还有处隐秘的偏门。</p>
当然除了眼前这为金爷觉得早已死掉的李俊昌除外。</p>
他算是金爷的发小。</p>
两人小时候，成天混迹在一起。</p>
调皮捣蛋，偷鸡摸狗的事，一件都没有少干。</p>
鸿州李家。</p>
曾经是在鸿州中仅次于青府的门阀大族。</p>
不过在却十五年前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物，惨遭灭门。</p>
此事在当时，据说都惊动了震北王上官旭尧。</p>
不过最后却是一桩无头公案，不了了之。</p>
再加上按照李家的族谱一一清点尸身，却是没有一个活口。</p>
从那之后，鸿州之内，便是青府一家独大。</p>
除了州统府之外，却是再也没有任何势力和个人能够与之相抗衡。</p>
与青府代代相传的斩影刀相同，李家也有一门家传的功法武技。</p>
叫做咫尺天涯。</p>
这个词本就不同逻辑。</p>
咫尺不过盈寸。</p>
天涯却可望不可及。</p>
这咫尺与天涯放在一起，岂不是和朱砂与墨汁不能融洽一般？</p>
但李家却就是如此命名的。</p>
咫尺近不近？</p>
近！</p>
凡是目力所及之处，都可算作咫尺之间。</p>
天涯远不远？</p>
远！</p>
凡是看不见，也够不着的地方，都可以是天涯。</p>
对于普通人而言，明日去米店买上三斗粮食可以算作咫尺。</p>
而若是让他们青府中喝杯花茶，就可以算是天涯。</p>
所以这咫尺与天涯，总是相对而言的。</p>
你的咫尺，或许就是我的天涯。</p>
李俊昌手里的刀，也叫做咫尺天涯。</p>
据说只有用这把刀，才能将咫尺天涯的刀法最大程度的发挥出来。</p>
在小的时候，金爷和李俊昌都修刀。</p>
斩魄刀有进无退，十死无生。</p>
是完完全全，彻头彻尾的杀刀。</p>
但李俊昌的咫尺天涯却不是。</p>
一刀出，既能将咫尺间的人命送往天涯处。</p>
一刀出，也能将天涯间的亡魂送至咫尺间。</p>
可谓生死一念间。</p>
杀人与救人，也在这一刀之间。</p>
金爷不知道李俊昌是如何活下来的。</p>
也不知道他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p>
不过从这满地尸体，满刀血光之中不难看出，他已经选择了前者。</p>
咫尺天涯刀在他的手里，却是已经不曾在救过一个人。</p>
它只会把挡在面前的所有阻碍一一扫荡个清楚。</p>
不论是邪魔还是无辜的苍生，尽皆一视同仁。</p>
李俊昌在还未从他的父亲手中接过这把祖传之刀时，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p>
当时他，还是一位爱憎分明的少年。</p>
饮冰不凉热血。</p>
胸中满满的都是壮志豪情，与天下安危。</p>
“你为什么要杀人？”</p>
金爷问道。</p>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p>
李俊昌说了一句极为老套的话语。</p>
任何一个杀人的人，都可以用这句话替自己开脱。</p>
所以说了也等于没说。</p>
“你要钱为何不来找我？”</p>
金爷皱着眉说道。</p>
“我是来找过你的。因为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但是你却不在。”</p>
李俊昌说道。</p>
金爷默然……</p>
李家被灭门时，他已经远在矿场。</p>
虽然也曾派人打探过李俊昌的消息，但在他得知李家上下无一幸免时，他便觉得自己这位好朋友定然也是未能逃脱劫难。</p>
故友重逢本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p>
应当去大喝一场，却是不该如此抽刀相向。</p>
不过那是曾经的李俊昌。</p>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位嫉恶如仇的富贵少侠。</p>
而是一位落魄的江湖杀手。</p>
咫尺天涯不再是昔日的那把惩奸除恶的刀了。</p>
这些年中，咫尺天涯在李俊昌颠沛流离的生活里染上了多少鲜血，就连他自己也记不清。</p>
小时候比刀，李俊昌总是会输给金爷。</p>
不过现在他却很是坚定的认为，金爷定然挡不住他手中咫尺天涯的全力一击。</p>
时间对于人的改变着实是太多也太大……</p>
这些年里。</p>
李俊昌饱尝世间冷暖，见惯了背叛和欺诈。</p>
终于明白了在这</p>
世道里，自己唯一可以一章的就是手中的这把刀。</p>
见到了金爷，他自然也很是感慨。</p>
脑中思绪万千。</p>
一时间，却是无法自拔。</p>
忽然李俊昌如抽泣般惨笑了一声。</p>
用尽气力的抛开了心中那些所有不堪回首的往事。</p>
接着，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布包。</p>
他把布包打开，里面装的却是一些散碎的金银以及女子的饰品。</p>
“知道这些是从哪里来的吗？”</p>
李俊昌问道。</p>
金爷摇了摇头。</p>
“这些都是你青府的下人身上搜刮来的。”</p>
李俊昌笑了笑说道。</p>
他丝毫不觉得这是一件丢人的事。</p>
金爷而看到那包袱里有几只金钗。</p>
这些金钗绝对不是青府的下人所能够拥有的。</p>
要么是主子的赏赐，要么就是这些下人觉得青府家大业大，手脚有些不干净。</p>
“多漂亮的金钗啊……这样一只金钗，拿出去至少值百两银子。想当初我给自己的贴身丫鬟小翠也不知送了多少根。但现如今，我却是连一根都买不起。”</p>
李俊昌拿着一枚金钗细细把玩着说道。</p>
“不，我可以买的起！但是我不能买！”</p>
李俊昌忽然又狰狞的说道。</p>
手中的金钗也被他折断。</p>
现在金爷却是相信了李俊昌先前说的那句话不是托词，而是实情。</p>
他杀人就是为了钱。</p>
否则也不会将那金钗折断。</p>
折断的金钗虽然不是金钗，但一样可以当做金子，卖出价钱。</p>
就像矿场上的铁矿一样。</p>
刚开采出的时候，就和普通的石头没什么太大差别，只是颜色微微偏红而已。可又有谁能说它就不是铁？</p>
“你要钱做什么？”</p>
金爷问道。</p>
“当然是为了复兴李家。若是青府遭遇了这等变故，你还活着，你不想？”</p>
李俊昌说道。</p>
“我只想，我为何没有一起死掉。因为这样活着，着实太痛苦了些……”</p>
金爷说道。</p>
“你果然是我的好朋友！这样的想法也曾今令我身陷其中很久！”</p>
李俊昌说道。</p>
话音刚落，便把上半身衣裳解开脱掉。</p>
露出疤痕累累的胸膛。</p>
“你只知道这些伤痕是怎么来的吗？”</p>
李俊昌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说道。</p>
“都是你替人消灾的时候受的伤吧。”</p>
金爷说道。</p>
李俊昌摇了摇头。</p>
“这些都是我自己弄出来的。”</p>
“你自己为何要把自己伤成如此？”</p>
金爷说道。</p>
“因为我想死！”</p>
李俊昌说道。</p>
他肩头的伤，是他三次跳崖时造成的。</p>
或许是命不该绝，天意使然。</p>
每一次要么没死，摔晕过去。</p>
要么就是被绝壁上伸出的树枝挂住，保住了性命。</p>
后来他想到用自己手中的‘咫尺天涯’自尽。</p>
但终究又没有那般拒绝的勇气。</p>
身上的刀疤虽然夺目狰狞。</p>
但却都是些皮肉之伤。</p>
可见他对自己下手并不狠厉。</p>
“没死成，你就变了！”</p>
金爷说道。</p>
“没错！说实话，我是个懦夫……跳崖没死，可能是天意。但我自己下不去手，那就是懦弱的表现。但我后来觉得，我下不去手，是不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完成？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么一个遗憾，那就是复兴李家。”</p>
李俊昌说道。</p>
“复兴一个家族不仅需要钱，还需要机会。”</p>
金爷说道。</p>
毕竟青府曾经也沦陷过他人之手。</p>
若不是那位老祖悟出了《斩影刀》，哪里还有如今的盛况？</p>
这就是机会。</p>
不过机会对人人都是均等的。</p>
意志坚定，又有准备的人，当然能够抓住。</p>
若是那位老祖不在深山中苦修二十年，即便给了他机会，也是无济于事。</p>
“机会是需要实力的。而实力的一部分就是金钱。可是在赚取金钱的途中，就可以不断的磨练自己的实力，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个圆满？”</p>
李俊昌笑着说道。</p>
他虽然走上了歧路。</p>
但不得不说，他却是想的极为通透。</p>
“我的命，值多少钱？”</p>
金爷问道。</p>
“你的命很值钱。比这些年我杀过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值钱。”</p>
李俊昌说道。</p>
“那你就没有想过，我这么值钱一定是有什么道理？比如，我的命很硬，很难杀死。”</p>
金爷说道。</p>
“杀不死你，也会磨炼了我。若是能杀死你，不但磨练我，还能得到一笔大钱。李家复兴，便指日可待。”</p>
</p>
李俊昌说道。</p>
金爷叹了口气。</p>
他着实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p>
现在的李俊昌，已经无法用言语交流了。</p>
自己在他眼里，或许只是一张张行走的银票罢了。</p>
一阵狂劲晚风吹过。</p>
把刚刚点亮的灯火都吹得有些飘摇。</p>
金爷抬头看向天空，天已不是纯黑，反而透露出一点点蓝紫色。</p>
正如他与李俊昌的内心。</p>
“但我还是想和你先喝一顿酒。”</p>
金爷说道。</p>
“喝酒？我现在还配和你喝酒吗？”</p>
李俊昌苦笑的说道。</p>
他的内心虽然已经很是通透，但听到金爷这般包含情意的话，也难免有些苦涩。</p>
两人的心虽然已相隔无数个天涯。</p>
可至少现在却是面对面的站着，近如咫尺。</p>
“因为我还是把你当做我的朋友，即便你要杀我也是如此。所以没有配不配一说，只有想不想。”</p>
金爷说道。</p>
李俊昌低下了头。</p>
双肩微微抖动。</p>
接着侧过了身子。</p>
昏暗的灯火中，金爷看到有几滴晶莹从李俊昌的面颊上滑落。</p>
只不过他不愿意让金爷看到这一幕，金爷便也不说破。</p>
“你在这里等我。”</p>
金爷说道。</p>
“好！”</p>
李俊昌点了点头说道。</p>
“难道你不怕我去叫人或是逃跑？”</p>
金爷笑着问道。</p>
“你不是那种人。”</p>
李俊昌转过身来说道。</p>
眼睛还是有些红肿。</p>
但语气却已恢复了先前的淡漠。</p>
金爷转身离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左手提着一个篮子，右手拎着一个食盒回到了此地。</p>
“前面我正在与我的父亲喝酒。小娘吩咐后厨做了些下酒菜。不过还没等做好，我们便已经喝完了。却是刚好拿过来我俩吃喝。”</p>
金爷说道。</p>
二人席地而坐。</p>
把食盒中的菜品一样样拿出摆在面前。</p>
篮子里放着十来个酒壶。</p>
“我忘记拿了筷子……”</p>
金爷说道。</p>
此言一出，两人确实都笑了起来。</p>
“左手举杯，右手吃菜，确实也不需要筷子！”</p>
李俊昌说道。</p>
“附近的侍卫，我让他们全都撤走了。现在这里只有你我。”</p>
金爷给李俊昌和自己都倒了一杯酒说道。</p>
奇怪的是，他这次没有端起酒壶直接喝。</p>
李俊昌没有说话。</p>
目光扫视了一遍周围的尸体和血污。</p>
“在这样的地方喝酒，也算是此间独一份了。”</p>
“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你喝酒，也是此间独一份。”</p>
金爷说道。</p>
二人酒杯相碰。</p>
男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复杂且深沉。</p>
金爷与他曾经是总角之交，现在却又成了拔刀相向的死敌。</p>
可是他们却又在经历了无数大起大落之后，仍旧能堂而皇之的坐在这里喝酒。</p>
至于喝完酒之后的事，喝完酒再去想。</p>
至少当下，他们又成了朋友。</p>
“这些年，你可也喝了不少酒？”</p>
金爷问道。</p>
“每次杀人前，和杀完人我都会喝酒。”</p>
李俊昌说道。</p>
“今天也不例外？”</p>
金爷问道。</p>
“今天是例外，我前面没有喝酒。”</p>
李俊昌说道。</p>
自己却是一杯接一杯，毫不停息。</p>
转眼他面前的酒壶就空了。</p>
“为何今天要例外。”</p>
金爷问道。</p>
“因为我觉得你会请我喝酒。然后等我杀了你，我也会在你的尸体旁喝一顿酒。反正只要杀人我都会喝两次酒。只要够两次就好了。先后不重要。”</p>
李俊昌说道。</p>
“这是你给自己的规定？”</p>
金爷问道。</p>
“一开始只是习惯……毕竟杀人不是个简单的事情。我害怕自杀，自然也会紧张去杀人。杀人前是为了壮胆，杀完人是为了释怀。”</p>
李俊昌说道。</p>
“习惯久了，就会变成规矩的。”</p>
金爷说道。</p>
李俊昌点了点有头，很是认可金爷的说法。</p>
这顿酒两人都喝的很是安静。</p>
自此之后却是一句话都没有。</p>
“当啷！”</p>
金爷和李俊昌同时饮完了杯中酒，把酒杯丢到了一旁。</p>
二人对视了片刻。</p>
随即站起身来，面对面朝后退去。</p>
先前的一阵晚风，把这空间中的血腥气却是吹淡了不少。</p>
金爷看到李俊昌站在那里。</p>
手微微发抖。</p>
他的手怎么会抖？</p>
是因为紧张，还是喝醉了？</p>
但当李俊昌的手握在‘咫尺天涯刀’刀柄上的一瞬，却是就不再颤抖。</p>
一股顽强的倔强，和坚不可摧的高傲顿时直冲云霄。</p>
金爷心头一震。</p>
单凭这份气度，自己却是就远远不及……</p>
不过他也有心中自己的坚持。</p>
青府的《斩影刀》绝对不在李家的咫尺天下之下。</p>
若是换做旁人，金爷更想知道的是究竟谁花费重金买自己的人头。</p>
但对于李俊昌而言，却是没有任何意义……</p>
因为他是决计不会说的。</p>
所以金爷便也不问。</p>
只有用他手中的刀，彻彻底底的破解了李俊昌的咫尺天涯后，一切自然会水落石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