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有丁皱眉道:“此乃人心之不足矣!若以钱财求勇,勇则勇矣,然财尽则散,不足以恃。”</p>
申时行苦笑道:“我原先也是这么想,可是……回头看看,戚继光练兵,倒是弹压得力,军纪号称最严,可他给的军饷也是远胜于别军;李成梁以整个辽东来养他那四万随任家丁,因而有‘二百年边帅未有之功’……这该怎么说?况且,高新郑的意思是,既然钱给得够就有勇夫,则朝廷想法子赚钱便是。”</p>
余有丁大摇其头:“我方才说,人心不足,今年给十两能让他们卖力,明年或许就要十一两,后年或许就要十二两,何时是个头?”</p>
“所以才要一边给钱,一边弹压啊,这其中必然有个度。”申时行说着,自己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丙仲兄,我刚才这话只是个引子,不是说完全认可他的意思……我是想说,李成梁拿他那四万随任家丁当做筹码,这件事恐怕没有他想得那么容易。”</p>
“哦?”余有丁皱眉道:“为何?”</p>
申时行叹息道:“他的那些手段,我虽然知之不详,但想必无非那么几条:克扣卫所军饷、假造卫所账册、倒卖卫所物资,或者甚至还有些走私之类的勾当。”</p>
余有丁脸色有些难看,道:“这都是各地痼疾了,李成梁倒是其中佼佼者。”</p>
申时行摇了摇头:“佼佼者大概没错,但我总觉得他还有其他手段,要不然,凭什么他的随任家丁比谁都多?不过,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p>
“那么,汝默你的意思是?”余有丁问道。</p>
申时行轻轻敲了敲扶手,缓缓道:“既然有钱就能养精兵,那么……高求真富甲天下,他能养多少兵?”</p>
余有丁听得一愣,脸色也变了变,但最终却道:“可他是文官。”</p>
“他是文官。”申时行点了点头,却摇头道:“但他现在不是在中枢了啊,甚至也不是巡按,不是布政,他是兵备道啊,是九边守臣之一!九边督抚、兵备常有家丁,甚至九边各地的有知府、知县之处,那些知府知县之中,都有些蓄养家丁的,朝廷又不限制这个,你说高求真要是把他那京华商社的护商骑丁调去辽东,会是什么情况?”</p>
余有丁脸色再变,问道:“京华商社有多少这种骑丁?”</p>
“我又怎么知道?”申时行一摊手:“不过,京华商社的商道从山海关往西,早几年就一直通到甘肃,后来又听说在望青海、四川发展,到了高求真赴任广西之后,甚至云南、广西都有他们的人了……我估计,最起码一两万总少不了吧。”</p>
申时行本来是想说明一下京华商社的强大,谁知道他这么一说之后,余有丁反而笑了:“这样说来,倒是不妨事了。他这摊子铺得太开,这么多地方,得开辟多少条商道?十几条恐怕都不够,他京华商社的骑丁别说两万,就算四万也被分割成许多小股了,根本抽不出多少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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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此处,想了想,问道:“前次漠南大战,他好像就只调动了三千骑丁吧?”</p>
申时行补充道:“一开始听说是三千,后来似乎又调集了一点,最后有大概四千吧?”</p>
“你看,这不就对了?”余有丁道:“漠南大战这样重要的战事,高求真又是亲身出塞,自己都是有危险的,他若能调集更多家丁,难道会不调?不调,不就说明这四千人规模的骑丁,就是他调度的极限了?”</p>
余阁老摆手道:“四千骑丁,说弱自然不算弱了,但要说这四千骑丁就能取代李成梁的四万随任家丁,成为辽东的中流砥柱,余某断然不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