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中,金贵人也奉劝李昖同意重查乙丑狱事,李昖解释道:“与郑汝立等逆贼有交往之人,镇压如果再迟一步,那么死的就是寡人了。对于那种人的朋友,寡人怎么可能恢复他们的身份?”
金贵人却劝道:“殿下,臣妾知道乙丑狱事是殿下为了牵制垄断朝廷的东人势力而使的借刀杀人之计。现在朝廷其实依然算是东人的天地,且柳成龙对殿下了解过深,国乱之后朝廷也需重新整顿。
乙丑狱事死者多数为东人,而现在东人也成南北之分,自家争斗本就更为惨烈,其实没必要大规模恢复身份。若换做臣妾是他们,当首先恢复罪名最轻的一批人,之后再视情况而定,总之恢复身份的范围或大或小要看当时局面。
至于殿下您,现在开始对北人有所支援,则北人必将回报,将来需要时,便可用来牵制南人和西人两党。”
李昖听后不由笑道:“贵人,你若生为男儿,寡人一定甘拜下风。有你在旁侍奉,不仅照顾寡人起居无微不至,政事上也能帮寡人梳理忧愁,实在难得。既然你已说得如此透彻,寡人就依你之意吧。”金贵人再谢夸奖。
因郑汝立事件而牵连千人的乙丑狱事,于是终于开始逐步平反,虽说是为筹备党争而做出的推动,但南人和北人中已有不少蒙冤者得以恢复身份。在柳祖訒和李尔瞻的运作下,北人势力开始渐渐复起。
然而北人党柳祖訒因为他想要的名单人员没有完全恢复身份,还是忍不住去向柳成龙声讨为何李泼、权踶、郑清介先生等人不包括在名单之内?
李恒福道:“李泼与郑汝立极为亲密,人所共知。还有权踶先生,他是与郑汝立书信往来中互称兄弟之人,因此殿下并未同意赦免。”
柳祖訒辩道:“胡说八道,权踶先生是谴责战争才会无辜牺牲之人,这么说郑宜臣与郑汝立是亲戚关系,卢守慎是推荐郑汝立之人,怎么会被恢复身份?”
李德馨答道:“郑宜臣当时尽职尽责,并未与郑汝立有任何往来,只是因为亲戚关系才会被牵连。卢守慎并未参与此事,只是因为曾举荐郑汝立而被牵连,自然可以恢复身份。”
柳祖訒坚持名单中没有其希望人选必定是有人刻意阻挠,李德馨辩道:“经过详细调查,都是先把最冤者写入名单,何错之有?”
柳祖訒叫喊道:“南人北人既然已经携手,就应该让我们的人与你们的人数持平,这才叫公平!”
柳成龙听罢,拍案而起:“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如此小心,你要复权身份的理由究竟是什么?要我点透么!
给那些与你们关系好的书生们复权身份,再集合后来的学者,于朝堂上扩充你们的势力!借着和解的借口,实际在暗中重新谋划党争!
如果你意图纯正的话,倒是会有很多人复权身份,还有李庆全在弘文馆担任修撰一事,也是出于同样的意图吧?那我现在就告诉你,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党争,党争,朝鲜就是因此国力不振,各怀异心,才使倭寇猖獗,朝堂混乱,屡兴大狱,不思国政,民不聊生。
眼下国乱已生,仍不思悔改,假借忠君爱国,实则道貌岸然,口蜜腹剑,只知争权夺利,对于治国安民毫无良策!我柳成龙绝不会允许你们肆意妄为!”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虬髯倒竖,柳祖訒一时语塞,竟被骂得哑口无言。
恰好光海君亲临,见此便道:“不愧是领相,除了跟随领相的人之外,在您眼中,满朝臣子是否都是只知党争的小人?
以改革为借口,国事皆由你左右的这段时期,当真完全公正么?领相,我会好好记住今天,请你多加保重。”光海君说罢便转身离去,只留下柳成龙等三人不解其意。
李尔瞻正在屋外等待,听柳祖訒说完,便提议除掉柳成龙以绝后患。李尔瞻道:“领相之意已经十分明确,势必会阻挠我们的人才引进。在领相眼里,我们都已是只顾党争之人,为国举贤也会被视作扩充势力。
世子邸下,真是难为你了,但我相信世子邸下一定会为朝鲜带来光辉,全国义兵、百姓、书生无不如此认为,我等愿誓死追随。
不过,眼下还是要先设法使柳成龙离开领相之位,这样我们才能证明我们的正确。只是领相非同一般,如何谋划还需从长计议。”
柳祖訒随即附和道:“不错,邸下,李尔瞻所言极是,我们一定会帮助世子邸下实现抱负。”
光海君颔首道:“我自有分寸,两位就只管如此行事吧。不过务必谨记,我等所作所为必须符合民意,需使天下人时刻与我们站在一起。至于王上那里,我也自有方法。”二人领命。
院外在商议如何对付柳成龙,院内的李德馨则还不解光海君此来用意,问道:“领相,世子邸下怎么会突然有如此行为,竟然为柳祖訒他们出面相责?世子邸下究竟是如何打算?”
柳成龙沉吟道:“我也十分诧异,邸下贤明世人皆知,突然如此责备,势必会鼓动党争。我是否也该有所反思,是否我真有什么地方做错而毫不自知?”
李恒福连忙劝解:“并非是领相做错了什么,世子邸下早已与柳祖訒等北人过密往来,虽然不知究竟是何缘故,但很明显的是,世子邸下是在支持北人活动的,已经卷入党争之中了……还请领相早做预防。”
柳成龙长叹道:“事态已经变得越来越糟糕了,世子邸下应该是饱经磨难之后心性渐变。唉,邸下本就脆弱敏感的身心使他发生了改变,让我想起王上上位的时候,我也深有责任。
没能引导好邸下摆脱这浊世洪流,都是我之过错。可叹啊,从眼下的情势看来党争又将开始,朝鲜究竟要到何时才能结束内斗?”
李德馨劝道:“领相还请不要过于自责,您身居领相,肩负改革要务,现在改革和平反冤狱还未完成,请领相无比振作,我等还需将精力多用于国事才是。”而李恒福也如此相劝,柳成龙听后十分欣慰,便继续商讨政务。
光海君回去后,侍从内官担忧世子与领相不和可能产生不利,光海君平静地道:“我并非刻意与领相作对,领相对国家有功,有过人之才能,这些我都知道,但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没有人能一直保持忠贞无私,便是领相也不例外。
我曾对其无比信赖,但他后来却伤害了我,领相专政期间也多有独断,有些不合适的地方。虽然朝廷中分有不同党派,但各派系之中都有不少为国为民的人才,朝廷需要他们,将来我也需要他们。各人都有各自的所需,只要把握住这一点,便都能各展所长,为我所用。”
内官称赞世子已经愈加行事成熟,光海君哂笑一声,道:“我自小母亲便已离世,王上不喜爱,兄长对我也毫无亲情,本无意世子之位,只想随波逐流了此一生。
自被推为世子后,无论我如何努力,总会被处处设计,时刻伴随着罢黜和丢掉性命的危险,王上视我为眼中钉,官员试图利用或陷害,都使我身心俱疲。
经过这一连串的经历和打击,我也终于醒悟,人与人之间其实并不存在真正的相互理解,我不能再向以前一样仅凭一腔热血,更不能再轻信他人。
我必须要保护自己,行事讲究谋略,洞察人心,充分把握每一个人的长处与弱点,利用敌我,才能在有朝一日实现我的抱负。”
内官盛赞一番,伺候完光海君更衣休息,连忙赶回一处偏僻之所,将光海君此番表述记录下来,转交给一名他手下的小宦官送出府外。
这小宦官出府之后的去处并非王宫,而是一处生意兴隆的商铺,商铺上有着气派的牌匾:京华日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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