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眯起眼睛,问道:“何以见得?”
“主公心中了然,却一定要借臣下之口说出?”本多正信笑道:“太阁早年无子,只好将其姐的儿子过继为长子,取名秀次,当做自己的继承人培养。对于秀次,太阁夫妇多年来视若己出,悉心培养,这是全天下有目共睹的。
于是到太阁统一天下之时,秀次的‘储君’体系已经非常完备:前野长康为辅佐人,山内一丰等四家老为重臣,‘若江八人众’等年轻武士为中坚武将,而在朝廷之中也有其岳父菊亭晴季为奥援。
这一整套团队完全可以保证即便太阁突然离世,秀次也能毫无障碍的继承丰臣氏的天下大业。同时,天下其他大名因为早已在太阁指示下向秀次效忠,即便太阁离世,大家也只能继续效忠丰臣氏——毕竟既无实力,也无名义能够反对。
然而鹤松的早夭加上拾丸的出生却改变了原本稳定的局面,太阁对拾丸的宠爱简直让人目瞪口呆,不仅明确了将来要由拾丸继任关白,甚至还想跳过秀次,直接将天下交到拾丸手里。
其实回想一下,拾丸出生之时,太阁为了让秀次安心,还提出让拾丸将来娶了秀次之女,然而太阁却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私心,一步步将秀次逼到绝地——先是出走,而后‘谋反’,最终全家被杀。
丰臣家原本就有个最大的问题,那便是一门众(亲族)太少太少,而内样大名也极其不足,这是丰臣氏早已存在且无法改变的隐患。
秀次是有战功的,又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多年,他作为关白存在,原本可以稍微抵消一些由此隐患带来的问题。
可是现在他死了,他的‘储君’团队也随之风流云散,这就意味着丰臣氏下一代权力核心突然消失,整个丰臣氏成了一棵空心巨木,看似巍峨高耸,实则一推就倒……”
“一推就倒?”德川家康打断道:“也没这么危险吧,只要秀吉本人还活着,我看这棵树就还是稳固的。”
“太阁活着,这棵树的确不太可能会倒,但并不一定就算得上稳固。”本多正信肃然道:“从征伐朝鲜开始,太阁就变得越来越疯狂了。这次停战本来是个很好的机会,能够让太阁或者说丰臣势力在损耗还不算伤筋动骨的情况下赶紧恢复。
谁知道此时的太阁已经容不下任何可能让自己声望受损的事,明国册封只提册封本身,对于太阁提出的条件居然一个都不考虑,这是彻底不给太阁面子了。太阁因此不能接受,只能让国内重新聚兵准备再战。
可是问题来了,前次丰臣家和效忠于太阁的西国大名们精锐尽出,却仍然被兵力远少于自身的明军李如松部辽东军接连击败,只能自找台阶,任由小西行长搞出了这次根本不是日本所需的‘册封’来,所部征朝大军也退往釜山。
花费大量钱财,损失大量兵力,最终却被包围在釜山一地,随时面对着明军和朝鲜军的围剿。在此情况下,太阁若是不能达成政治上的条件,那就只有继续进行战争了,否则他的威信必将扫地。
然而,继续战争难道就不危险吗?不,这恐怕是更大的危险。明国带甲百万,此前因为刚刚征服蒙古,这才不得已只派了五万人去朝鲜,。如今时间又过去了这么久,明国该恢复的应该早已恢复,该准备的想必也完成了准备,此次太阁在掀战争,恐怕比前一次更加难打。
前一次面对五万明军已然打不下去,这一次若明军出动的是十万、十五万甚至二十万人呢?太阁殿下要拿什么应对?
综上所述,依臣下来看,这场战争恐怕要耗尽丰臣氏和效忠于他的西国大名实力。届时丰臣氏实力耗尽,太阁统一天下建立的威望还能剩下多少?
再考虑到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情况,太阁的身体已经越来越难以支撑,一旦他本人在那种情况发生的前后离世,主公认为丰臣氏这棵大树还能维持那巍峨高耸的假象么?”
他这番长篇大论其实正说进了德川家康的心里,家康终于露出浅浅的微笑,道:“人寿自有天定,太阁殿下乃是非常之人,谁敢说料定其寿元将尽?”
本多正信摇头道:“且不说秀次之死对他打击如何,也不说他的身体原本在这几年就日渐不堪,只说一旦朝鲜战场再出问题,尤其是极有可能的一败涂地……他如今这般好面子,到时候颜面尽失,恐怕也会让他一病不起。”
德川家康沉吟片刻,问道:“依你之见,此时我该做些什么?亦或者……什么都不做?”
本多正信道:“明面上自然是什么都不做,毕竟做什么都会被日渐敏感多疑的太阁关注。不过私底下主公要做的事情的确很多,不仅要尽快且小心地拉拢倾向于我们的势力,同时一定要争取到海贸同盟的支持。
朝鲜败局一旦确定,丰臣氏的衰亡就不可逆转,可计日而待也。彼时能影响天下的,除了日本国内各势力的此消彼长之外,财雄势大且能影响明国朝廷大政方针的海贸同盟必然是另一股超然的绝对力量。
或许在很大程度上而言,这股力量站在谁一边,谁就能取代丰臣!主公,无论代价多大,德川家都必须得到海贸同盟的支持。”
德川家康点了点头,道:“时间紧迫啊,上次交待的事办得如何了?甲斐姬是否愿意相信我的诚意,早些回到明国?”
本多正信道:“她自己似乎并不反对,但却表示要等其夫君高阁老的同意。”
德川家康叹了口气:“希望一切顺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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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各地疫情又起,祝大家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