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止汀这么做自然并非自作主张,而是高务实早就有过指示,所以很快她就主持了旧港宣慰司的复建,并且任命了一名叫做施希文的“施进卿后人”为“权宣慰使”,也就是代理宣慰使。同时,黄止汀上奏大明朝廷,请求对此任命予以确认。
总而言之,京华在南洋诸多小国的用兵完全就是降维打击,各国的所谓正规军表现不值一提,用一句后世的通辽名言来形容就是:他们但凡有一点用,也不至于一点用都没有。
黄止汀的上疏很快在京师掀起讨论。彼时正是李如松出兵平壤,刘綎调兵遣将包围播州的关键时刻。朝廷尤其是皇帝对于南疆传来旧港宣慰司得以重建的消息虽然开心,但显然并不可能真正投入多少关注。
要知道,彼时高务实刚刚大胜残元,逐察哈尔至西域。大明除了要应付朝鲜、播州两大战,派戚继光震慑江南漕军变乱之外,还要重新安排布置整个北部边疆的防御体系,因此对于万里之外的旧港宣慰司重建只有心情上的兴奋,绝无亲自插手的动力。
于是,黄止汀很快得到大明朝廷复文,以圣旨形式明确承认了旧港宣慰司的重建合法,正式任命“旧港宣慰司原宣慰使施进卿后裔施希文为宣慰使”,同时明确宣布:鉴于该宣慰司新建,暂隶安南都统使司管辖。
差不多就在同一时间,安南都统莫茂洽造反未遂,岑凌、莫玉麟在平叛过程中立下大功。莫茂洽被以“意图谋反”之罪被朱翊钧下旨赐死,但根据大明的习惯,仍然再立了他的儿子莫全为新任都统使。
至此,安南彻底被汉化,而岑凌、莫玉麟等人也都算是经过了最后的考验。于是有趣的一幕发生了,由于安南被大明朝廷命令代管旧港宣慰司,因此黄止汀以安南副都统身份推荐岑凌就任旧港宣慰司副宣慰使,推荐莫玉麟为旧港镇守使。
朝廷很快复文确认了这一推荐,而岑凌适时上疏,请求携岑氏移镇旧港,以为大明永镇南洋海隅。朱翊钧对此十分赞赏,亲自找高务实谈话,之后下令将兰无里大片土地划为岑氏土司永镇之地。
朱翊钧赐给岑氏的这片地区,实际上就是苏门答腊岛北部地区,面积大概有十五万平方公里(整个苏门答腊岛为47万平方公里),兰无里本身更是之前亚齐王国的首都。
当然,岑氏土司支系很多,这十五万平方公里并非都由岑凌自己控制,得按照亲疏、功绩来分给全族。于是岑凌最后自己直领的部分,就是前文说过的大概五万多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三分之一的总领。
随着土司们跟随高务实的时间越久,现在的土司们不仅是麾下武装力量鸟枪换炮,连带着他们的思想也鸟枪换炮了。以往的土司给人印象都是封闭自守,现在这些土司们却一个赛似一个的喜欢贸易。
比如说黄家,黄止汀的直领安南海东府,不仅建成了南疆数一数二的大煤矿[注:此处也是后世越南最大煤矿,年产1800万吨],还积极发展贸易,其当地的木材、桂皮、八角、三七、渔业捕捞与养殖等产业与贸易都干得风生水起。
黄止汀的发展模式显然是可以复制的,首先就是黄家内部积极学习,都按照这种思路来办。于是,有的干起了水产养殖,有的干起了林木加工,有的干起了海上捕捞。还有的自觉自己不太会做买卖,因此买入了一些京华新办的工厂原始股,提前进入躺赚时代……
黄家由此致富,其他别姓土司自然也不落人后。以岑家为例,他们家之前移镇时主要分配到安南西北的一些地方,这里不靠海,只能靠山吃饭。
于是,矿业就成了岑家当时的主攻方向,辅以陶器(不是瓷器)和木材加工。到岑凌带着岑家南下移镇苏门答腊前,岑家已经成为京华南疆部分第三大的铜矿提供方、第四大的铁矿提供方、第六大的船用木材提供方。不说赚得盆满钵满吧,至少小日子已经过得足够滋润了。
岑家移镇之后,以上这些产业并不会被白白收回,京华与岑家做了一些交易,过程很细碎复杂,就不仔细列出了。总之,岑家交出控股权,但依旧每年都能从中获得不少收益。
思想已经完成跃迁之后的岑家,在抵达亚齐之后立刻开始了经济改革。
之前说过,亚齐在后世盛产石油、天然气、金银矿、橡胶、香料和木材,这其中石油、天然气和橡胶暂时不必想了,但金银矿、香料和木材都是岑家能好好经营的项目。
尤其是金银矿和木材,一个属于矿业,一个是林木加工,都是岑家的“老本行”,属于不必过多培训,找到地方就能上手开工,自然发展不错。
岑凌的主要着力点因此被放在香料这一块。香料不同于植物叶片的香草,是从植物的树皮、根、花蕾、树胶与树脂、种子、果实或柱头获取的部分,具有稀有的油精和油脂体的高度挥发性化合物。因此,香料产业其实并不只是摘收果实那么简单,其中还是有一些技术性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香料贸易可不仅仅是去和欧洲人做,阿拉伯人、印度人也是大客户,当然最大的客户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其实是大明。
如果说哥伦布大航行开启了西方对东方香料的探索之旅,那么早在地理大发现的千年前,亚洲香料贸易已经开启了内循环。
中国自汉代时期便已有南海诸国的香料进口,到宋元时期达到鼎盛,并延续到明清时代,不过“香料”一词的记载直到南宋才出现。
在此之前,以及此后的若干年中,中国典籍将沉香、乳香、丁香、肉豆蔻、胡椒等带有香味的南洋进口植物统归于“香药”一类。
实际上,这与香料的药用价值不无相关。宋元以前,这些南洋进口香料多作药用。到宋元时期,香药应用于饮食的记载才逐渐增多,而直到明中叶以后,胡椒、苏木、丁香、檀香、豆蔻等香药,才作为调味品迅速充斥日常饮食。
因此后世有学者表明,“香料”与“香药”的涵义基本重合,其微弱的区别可能是,“香料”多具有调味功能,“香药”则更重在药用价值。故,古代中国香料贸易包括了“香料”与“香药”两大品类。
中国自身缺乏香料资源,依赖于与南洋国家的贸易。在香料、香药名目中,丁香、肉豆蔻、胡椒、檀香和龙脑香等,均产自古代南洋地区。
其中,丁香和肉豆蔻甚至在十七世纪以前仅在南洋的特定岛屿上生长。比如说,丁香采摘自丁香树,丁香树仅生长在摩鹿加群岛;肉豆蔻和肉豆蔻干皮则产自肉豆蔻树,生长于班达诸岛。因此,丁香和肉豆蔻极为珍稀。
相比较而言,胡椒、檀香和龙脑香等较为普遍。苏门答腊和爪哇都有胡椒生产中心,产地多达25处左右。而檀香和现称天然冰片的龙脑香,在苏门答腊岛和加里曼丹岛都有产出。
在中国古籍的记载中,产自古代南洋的香料品种更为丰富。
宋代赵汝适所着《诸蕃志》便记录说,三佛齐“土地所产,玳冒、脑子、沉速暂香、粗熟香、降真香、丁香、檀香、荳蔻”;
阇婆国“出象牙、犀角、真珠、龙脑、玳冒、檀香、茴香、丁香、荳、荜澄茄、降真香、花簟、番剑、胡椒、槟榔、硫黄、红花、苏木、白鹦鹉……”
到了明代,亦有多处记录古代印尼所产香料品类。其中,《西洋朝贡典录》载,“(三佛齐)其土物多黄速香、黄蜡、降香、沉香”。
《瀛涯胜览》载爪哇国“土产苏木、金刚子、白檀香、肉豆蔲、荜拨、斑猫、镔铁、龟筒、玳冒”;旧港则“土产鹤顶鸟、黄速香、降真香、沉香、金银香、黄蜡之类”。
古代商业比较简单,往往是需求产生市场,而现代商业则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做法,叫做创造需求、打开市场。
本书前文有述,大明早年的朝贡贸易,因为皇室垄断的原因导致天下官民怨声载道,此后随着海禁,大明国内对香料的“需求”急剧萎缩。这种萎缩其实根子上不是需求萎缩,而是由于不准进入而使得民间只好放弃。
随着高拱开海、高务实扩大贸易,大明民间对香料的需求在这些年快速回升。然而高务实尤嫌不够,因为他知道大明一贯的问题很明显,它是官府穷而民间富,事实上民间是有基础“提振消费”的。
于是,京华这些年在大明国内想方设法扩大香料销售,其中包括时不时来个“每月半价日”之类商业模式上的降维打击。于是,香料市场在大明国内日益扩大。
这就给岑凌创造了良好的“时代红利”,虽然苏门答腊没有最珍稀的丁香和肉豆蔻,但胡椒、檀香、龙脑香这些却可谓是产能充足。
于是在岑凌的亲自关切下,亚齐的香料产业蓬勃发展,不仅大幅扩张了对大明的出口,还因为地理优势行销印度、阿拉伯地区,甚至西班牙、葡萄牙人也是他的大客户。
二十年前还在玩自给自足那一套的岑氏土司,现在竟然成了“经济全球化”的受益者,这让粮食产量一时半会提升不上来的亚齐对于香料贸易十分重视。
香料贸易的出货地既然是南洋诸岛,那当然就得重视来来往往的船只、船队。但南洋各岛的船舶制造业却很拉胯,岑凌也不敢染指这个京华起家的主要行当,于是只好请南洋舰队在亚齐专门安排了一支分舰队作为海上警戒力量。
荷兰人第二次派往南洋的内克舰队,这次就是碰上了南洋舰队亚齐分舰队的拦截。
说拦截其实过分了点,因为亚齐分舰队当时本来只是例行检查,他们以为来的是西班牙人——尼德兰革命之前,荷兰与西班牙毕竟是一家嘛,所以此时荷兰舰队从某些细节上来看,还是带着浓浓的西班牙范。
这一检查才发现,来者不是西班牙人,而是一个自称从西班牙“残酷统治之下艰难独立而出”的小国荷兰人舰队,而他们的目的倒是简单:买胡椒。
然而目的简单不代表就能随便放行,因为之前的协定里有一条:京华将南疆与欧洲的香料贸易特权授予卡斯蒂利亚王国(西班牙主体,并独享海外经营权的一部分)与葡萄牙王国,不与其他欧洲国家直接交易。
黄止汀刚才所批复的正是南洋舰队因此上报的这一意外。而高务实之所以立刻做出扣押决定,也是出自于此。
那么问题来了,所谓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那么高务实为何如此守信呢?
道理很简单,因为时移世易,高务实现在打算帮一帮西班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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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晚3k还是没弄完就睡着了,今天白天摸鱼搞了下,又觉得没法断章,干脆凑整一起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