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氏垂目坐在殿堂深处。
穆沧平走过去,将一本名册放在窦氏面前的茶案上。
“洒金街上的四百丈切风铁,如果没有被毁掉,应在三个月后出现在西郊的鹤鸣山上,皇家猎场中。”
穆沧平说道,“这是名册。”
窦氏瞳孔微缩了下。
不用翻开,她也知道,这本能要人命名册里,必定有窦家人的名字。
无论窦存勖杀害了多少无辜女子,窦鄢是否勾结金雁尘炸山泄洪了,只要不是冲着皇帝本人去的,她都有能力保下窦氏一族。
可这个案子不一样。
切风铁这种昂贵耗时却能杀人无形的东西,有人处心积虑地炼出了四百丈,想把它布置进皇家猎场里,要说不是为了弑君,恐怕没人会相信。
“穆盟主连我窦家侄子的亲笔信都造得出来,手下能人想必不少。”
窦氏掂着名册,并不打开:“这种做旧手法,哀家瞧着倒是有些眼熟。”
“真假不重要。”穆沧平说道:“重要的是,太皇太后能不能证明它是假的?宫内外都在寻找那个在洒金街上布切风铁的人,人在我手上,什么样的名册我都有。太皇太后可以一赌。”
穆沧平敢说这样的话,就是吃定窦氏不敢赌。
窦鄢对皇帝心怀愤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他恨刘颛解了他的军职,让他空有壮志,狼藉都市;也恨刘颛无故加给他那些虚名,让他与兄弟离心。
甚至于刘颛本人也知道窦鄢对他有不满。
但这种不满既没落到实处,也没抬上明面,刘颛也就睁一只眼比一只眼,以免被人说他太刻薄,将外家赶尽杀绝。
但猜忌不会因此消失。
猜忌是流淌在地下一条溢满石脂的黑河,只需要一点火星,便能烧出地面,燃起冲天大火。
“你真是太可怕了。”窦氏说道。
拉锯谈判的双方,谁先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气势上已经输了。换做其他任何人,窦氏都可以继续保持镇定,伺机扰乱对方的心神,攻击破绽,以此为自己获得最有利的条件。
但穆沧平不同。
穆沧平想做一件事,会一步不退地强势前进。想拦他的路,就要做好被他毁灭的准备。
之前她多少不信邪,可穆沧平已经用整个窦氏家族的名誉尽毁向她证明了自己有这个能力。
老太皇太后缓缓垂下眼去。
她已经老了,后生迭出,已经不是随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年月了。
“你想要我怎么做?”
***
暴雨昼夜不歇地连下了一旬之后,始有了停息的迹象。
清早细雨淅沥,雨中闻黄鹂。
常千佛与穆典可凌涪几人正在堂中用朝食,莫以禅来了。
“公子爷。”莫以禅神色不大好,“宫里传出消息,四县被淹之事要彻查,天子或有意追究四小姐同谋之罪。”
常千佛眉心沉了下,示意莫以禅坐下说话。
常家堡里并无太多尊卑规矩,主仆之间称兄道弟、同桌吃饭是正常不过的事。
当下莫以禅坐了,又接过青葙递来的碗筷,边吃边同常千佛回话。
忙活一早上,到此时他也确实饿了。
“……中书的海捕文书昨夜便发出,天拂晓,满大街禁卫军拿着韩荦钧的画像沿街敲门,样貌有些相像的都带走了,光南边的泗恩街一条街就抓了七八个,看样子是上头下了死令了。”
“窦存勖不是已定了罪吗?”凌涪蹙眉问,“也还了韩荦钧清白。”
“这是逮捕令。”
莫以禅从怀里掏出一张少许沾了雨水的文书,递常千佛手上,道:“给出说法,是说无论窦存勖犯下多么十恶不赦之罪,被杀之时,仍是朝廷之臣,皇亲贵戚,韩荦钧此举不顾法纪,藐视皇家,其心当诛。”有缘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