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事是青山祖宅定下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问期,六礼中的五项,花了仅一旬时间完成。
诸事敲定,无可转圜了,穆放鹤才派人下山来告知此事。
闻讯当天,她快马出了洛阳,一骑奔出四十里,在衰草连天的荒野上勒马四顾,终伏马放声大哭。
——从前穆沧平是她的倚靠,遇到什么难事都可以向他求助。可现在,她最大的痛苦却来自这个曾经对她无比宠爱的父亲。
她不至于天真到连这点事理都看不清楚:没有穆沧平的授意,青山祖宅不敢如此行事。
谁敢越过穆沧平,去插手他看重的儿女亲事?
穆子建劝她说,温珩人品家世都好,对她又十分钟情,是一桩难得美满姻缘。
可是温珩好不好,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也不在意。
穆月连哭了几日,茶不思饭不想,形容可见地消减下去。
兰珠儿心疼不过,关了门,悄悄与她泣道:“小姐,我们逃吧。等婚期过了再回来。老爷疼你,气过一阵就没事了……”
怎么可能会没事?
穆月庭想起从前,穆沧平是多么地疼爱小四儿,恨不能将天上摘下来与她。可是一旦他感受到威胁,也就毫不留情地杀了。
心冷肠硬至此,他怎会容许自己往他脸上抹黑。天涯海角,总不过最后还是会被他找到,揪回来。
平白连累一众下人送了性命。
穆月庭恹恹坐在檐下,目光无神地对着阶前丛丛簇簇的浅碧深红。经霜的秋海棠开得愈发地艳,浓烈到碍眼。
一双绣着青枝白梨花的粉底蜀锦绣鞋出现在花丛边。
这绣鞋穆月庭十分眼熟,原是她描了花样子,叫均娘照着绣的。
穆月庭抬起头,正对上穆典可那双怜悯深深的含烟眸子。
“小四儿——”她叫了一声。
穆典可还剩最后一步台阶上回廊,一步将出未出,被穆月庭扑来抱住了。穆月庭把头抵在穆典可肩头,更咽又说了一声“小四儿”,心中酸苦翻涌,纵情地哭出声来。
穆典可也不劝她,由着她撕心裂肺地哭,只将手抚在她肩上,偶尔拍落,好她知道她的痛苦自己在听着。
“他怎么会这么狠心?”穆月庭哭诉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你难道不是他的女儿——我们不是他的骨血吗?”
这个问题穆典可回答不了她。
天晓得是为什么。
穆典可默默拿开穆月庭的手,扶着哭脱力的她坐回椅上,又掏出帕子擦去她一脸纵横的泪水。
她自己倚坐在朱红的美人靠上,侧身看着栏杆下的点点娇红。
“秋海棠,也叫相思花。”静默有片刻,穆典可低声说道:“有传说此花是一位思夫的少妇盼夫归时,洒落地上的泪水所生发。盈盈粉泪滴,寸寸柔肠断,故又名断肠花。”
穆月庭从前未听过,此时也不好奇,只是觉得穆典可一字一句都说在她心坎上,催生更多伤心。
“你为甚么人断肠?”
穆典可忽然转过头,直直看向穆月庭一双水洗明眸:“你是不想嫁温珩,还是根本谁都不想嫁?换言之,你有思而不得,想嫁却嫁不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