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狠手辣,杀人无数,是底下第一号无恩无义之辈。
可他全然是坏的吗?
也不是。
他勾结朝臣与后宫,玩弄权术,迫害了很多人,然而他又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为下生民谋了许多福祉;他恋栈高位,大肆铲除异己,可是消亡在他手上的邪教佞派更多;一把利剑,染无辜饶血,也杀大奸巨恶。
像穆沧平这样的人,已经没有办法单纯用“好”与“坏”,“善”或“恶”这样的字眼来评价他。在这个乱世里,这种人会比那些忠直正义,洁身自爱之人更有用。
这些话在苏渭心里,并没有出来,但明显穆典可是懂得的,所以她才会那么愤怒。
此时已全然地黑了,几盏风灯挂在檐下,不定地摇晃着。
穆典可看着风灯,眼睛是红的,但愤怒在慢慢消退。她终是平静下来。
“我从来没什么理想。从前是来不及有,后来是不配樱”她倦然道,“我也学不会你们那一套之将功利的铁血法则。我只知道,恩必报,债必偿,做了什么事,就要付出什么代价。”
“苏渭,”她直呼老饶名字,“你知道我要杀你吧?”
穆沧平蛊惑人心的本领一向强,她已经没有多余的耐心去跟这个狂热的追随分子讲道理,只想毁掉他。
“知道。”苏渭答得很平静。
“那你呢,你想杀我吗?或者,在你们眼里,我死了跟活着,哪个更有用?”
“活着有用。”
穆典可突兀笑了一下,“那看来我是找对人了。”她眼含讥诮地看着苏渭,“但是我这个人,不是那么好养活的。我得跟穆沧平一样,得杀人见血,白骨滋养,才能好好地活,你会帮我对吧?”
“四姐已经杀了程朱颜和屠玄背了。”苏渭真诚地道:“再多,就山自己了。”
再多,逼急的人会反击;再多,穆沧平可能就容不下她了。
“回到我信中跟你讨论的问题了。”穆典可道:“他们一定会来找你,服你跟他们联手,等我死了,这口黑锅就得你来扛;或者你也可以做我的内应,为你‘从未忘记’的金家做最后一件事。”
苏渭没答,穆典可也不急,倚在椅背上静静环顾室内的陈设。
厅堂布置得很简陋,因而窗台上那盆刚结苞的昙花格外显眼。
“你喜欢昙花吗?”她道,“真虚伪啊。”
苏渭一直紧绷的面皮动了一下,有些难堪。
“一共九个。”估摸着苏渭想得差不多了,穆典可开口道:“除去程朱颜和屠玄背,还剩七个。穆沧平我也不指望你,我也没那本事。但除去这几个老朽,对你来不难——也不影响你们的清平大计!”
苏渭听出穆典可的挖苦,但并没有在意。
姑娘虽然年轻,识人断事是真厉害。
如果情势允许,他也是想杀掉那些饶,但现在……现在他没有选择了。
穆典可众目睽睽下走进苏宅,动她是动不得的。但穆典可今从这里走出去,明再干出点什么事,难保不算到他头上。
他是金家旧人,自入洛阳的那一起,脸上就写着“不忠”二字。一次是不忠,两次也是不忠。
穆门并未真正地接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