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雪覆苍山。
穆典可裹着厚棉被,窝坐塌上,读从第六个书洞里搬出来的佛经。
读不懂。
她觉得是自己心不够诚的缘故,咬咬牙,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在寒窖一样的藏书洞里哆嗦着打坐,并苦思。
这一月庙堂太平,江湖多事。
唐意浓退隐,由他的侄女唐宁接掌了唐门掌门之位;钱万兴暴死,诸子争斗,最后是一直默默无闻的幺子钱裕一胜出,成为万兴帮的下一任帮主;昆仑派经过一年多的内斗,终于安定下来,新昆仑主是多年前被长安江家驱逐出家门的弃子江宋,也即金雁尘的多年好友。
金雁尘仍无消息。
穆沧平让出盟主之位后,也没有闲着。
从十月起,边境各国便频频向南朝递送挑战书,美其名曰要一瞻中原武林的风采,实则是想一挫其锐气。
北国,燕国,西、北凉等诸国派往建康的俱是本国数一数二的高手,南朝不敢掉以轻心,派了重臣上洛阳迎穆沧平进京。
一场接一场地打下来,从十一月底一直持续到第二年春。
这一年的春天格外长,桃花尽了李花开,芳菲持续到四月底,穆典可还在读佛经。
她已经连续好个月都没睡好觉了。
这天昏昏倦倦,她也不读书了,跑去梓树林里,背靠着一棵大树听瀑声。
真的就睡着了。
她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赤足在湖里抓鱼。一条巨大的鲤鱼被她捉在手里拼命挣扎,她扬手一抛,鲤鱼跳进湖里,砸起一大片水花……
她便醒了。
是正午,头顶上一只鸣蝉扯嗓叫得正欢,叫得灵台一片清明。
她起身直奔藏书窟。
最后一洞的禁制仿佛消失了,一洞三窟,通行无阻地走了进去。
奇怪的是,这一洞并不像前面六个书洞书架林立,藏书满目,空荡荡无一物。
穆典可出门点了盏油灯,掌灯贴壁看去,只见一洞三个石窟的墙壁上俱布满数不清的乱线条。
有粗有细,深浅不一。
或轻盈,或凝重,长短间杂而毫无章式。
看线痕,应是有人手持铁锉一类的利器,间以极强指力刻上去的。
初看像是刀法剑意,细看,又什么都不像。
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灯光在墙面上荡漾,穆典可觉得自己脑中也荡起了昏漾漾的波,连石洞都跟着旋转起来。
忙地吹熄了油灯,扶墙走出来,静坐诵经好一会,又去打泉水来洗了脸,心口的烦恶之气才消去。
恁地古怪。
她天生一副不信邪的性子,加上笃信石壁上别有洞天,仍然坚持每日去看。
头晕了便在观心坪上打一会坐。
有时也去前几个洞窟看看书。
就这样,咬牙耗了小半个月。从一开始只能坚持片刻,到后来能稳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最后能整天整天地盯着石壁琢磨了。
她开始能从石壁上看见一些连贯的线条了。
再后来,线条连成简单的图案。
如有神助,她脑子转得越来越快,灵犀涌动,一幅幅破碎不全的图案终于拼到了一处。
线条在眼前错位叠加,最后清晰映在石壁上的,是一个个栩栩生动,打坐练功的小人儿。
原来是内功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