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是云锦在说。</p>
从云锦口中穆典可得知，石冲正在写一本治水的书，因此不顾身体有疾，遍踏国内江河大川，实地勘探与测量过来，坚持已有五六年余。此番上常家堡，是来求医来的。</p>
而云锦之所以会与石冲同来，说起来也是颇深一段缘分。</p>
当时云锦离开姑苏后，是先去的林雾山看望在徐清扬出养病的云林，后才折往漠北。便是逗留川蜀那些日，结识要往堰堤勘水的石冲。</p>
等云锦看过了大漠的长河落日，旷野星垂，取道南返，已是一载又半，渡黄河时又遇着了沿岸察看水情的石冲。</p>
最后一次相遇，是在淮水源头的一个峡谷里。当时石冲发病昏厥，手下一干人提议上常家堡求治。</p>
桐柏山离洛阳并不远，云锦也有意上常家堡探望穆典可，二人便结伴同行了。</p>
穆典可回来之前，常千佛已为石冲诊过脉了。</p>
多年痼疾，病况很有些复杂，要想根治便心急不得。云锦已说服了石冲在常家堡住上些时日，静心调养。</p>
石冲因体弱，坐了不多时便疲乏，提早回客院安歇了。</p>
穆典可与云锦多时未见，携手在梧院里闲走，说些姐妹间的话。</p>
是小叶跟着伺候。她早先是云家庄的人，经年人事变幻，与昔日主家再相见，也是分外激动。</p>
穆典可也从云锦处得知，云峰在自己离开姑苏不多久后也离家北上了，后娶妻生子，定居豫西一个叫虹里的小镇上。</p>
而云家庄已然空空，云啸义夫妇与云央云峥姐弟不知去向，应是追随金雁尘去了。</p>
云锦离开姑苏时，前往柳家冢地祭了香，烧了纸钱。</p>
说起旧事，颇是感慨，“人间恩仇，岂可一语道尽？多少智士高人，亦断不清是非二字。如今想开了，倒也不用纠缠了。但求这一生，行事无愧于人，无愧于此心罢了。”</p>
昔年穆典可与云锦曾为柳家之事争吵。</p>
那时她恨三姓是真恨，大仇初报，痛也是真痛。只是事到如今，三姓俱成枯骨，心境也已变迁，倒没了先前之愤。</p>
两人也能平平静静地将往事重说了。</p>
“今后有什么打算？”穆典可问道。</p>
“没有想太远。”云锦笑道，“我与石公子约定好，先陪他在常家堡治好病，然后一道去往黔地。之后我便独个往南走，走到哪里算哪里。又或者中途遇一山清水秀之地，就住下了。总之随遇而安罢。”</p>
这倒真是云锦的性情。</p>
“我要是没有腹中这个小家伙，也真想与你一道放马山川，看遍这人世间风光。”</p>
云锦笑了，“你可别诓我。就是没有这一个，不还有一个天上的太阳，水里的月亮么？”</p>
穆典可微愣，然后想起来了。</p>
这是当年还在姑苏云家庄时，常千佛托云锦送药给她，她亲口说的一番话，如今却被云锦拿来打趣她了。</p>
——“……就像天上的太阳，水里的月亮，纵然光华万丈，你也不会想着上天下水去捞它。那到底太远了，太不真实了。”</p>
“那时候…是真没想过会有今日。”穆典可笑得赧然。</p>
犹记那时，她最大的心愿是大仇得报后，找一个大山深处的人迹罕至小村庄，盖一间瓦房，种两棵桑树，种田织布，无名无姓过一生。</p>
如今有夫有子，常家堡为她在后山种了千株柘桑。实是上天厚待。</p>
“我却想到了。”云锦笑道，“水至柔则至刚，以无形者化万形，以其无物，可御万物。你呀，不是你家那位夫君的对手。”</p>
穆典可笑了，“你这水论，莫非也是跟大才子学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