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衿走后，穆典可一个人在院中秋千架上坐了很久。</p>
——原来二哥和三哥都以为白意一是穆沧平的人。</p>
这也难怪！大家这么多年都让穆沧平害得太苦，以至于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下意识提防，生怕他又在谋算什么。</p>
而有些事情，两位兄长确实不知情。</p>
穆典可抬手揉了揉眉——昨晚其实睡得很好，但因当下心烦意乱故，身体也跟着升起来一股倦怠无力的感觉，抬眼见一个小孩子匆匆跑进来，是六月，</p>
兴许瞧着他是个孩子，又和居彦一道露过面的，园中无人阻拦他。</p>
穆典可仰着脸，看那个熟悉眉眼，熟悉身形的小少年跑过来。想来他一路都跑得急，四月初尚无暑意的天气，竟把自己热出来满头汗。</p>
“少…少夫人。”六月气喘吁吁地在秋千前站定，脸颊上氲开两团潮红，“我听师父…师父说，您今天要去和一个很厉害…好厉害的人比武？”</p>
“是啊。”穆典可弯眼笑，宽孩子的心，“我也很厉害的。”</p>
“我听居彦说过。”六月笑了，露出一口明晃晃雪耀耀的牙齿，哪哪都照着他父亲的模样在长。</p>
“夫人，这是我的护身符。”他摊开一路紧攥的手掌，真挚地说道，“我想把它送给您。我娘说，这是我爹的玉佩，保佑过我爹逢凶化吉好多回，它还保佑过我，真的，可灵了。”</p>
穆典可望着小男孩掌心天狗形状的龙涎玉佩，神思惘了一下，竟忘了接话。</p>
“少夫人？”</p>
“为什么…要送给我？”穆典可问道。</p>
“我不想夫人受伤。”六月说道，“少夫人和公子爷都是大善人，对六月很好。少夫人是居彦的娘亲，我也不想居彦伤心。。”</p>
穆典可垂眼，轻笑了一声，莫名觉得鼻翼发酸。</p>
“父母留赠之物，不可轻易送人，知道吗？”她从小男孩手中拿起玉佩，手往前递了递，意外见到男孩漆黑双瞳中的水光，竟是将泣模样。</p>
她的心口软了一下，于是提线挂到了自己脖子上，“那六月的玉佩借夫人一天，比武完了我再还给你，好吗？”</p>
“嗯嗯。”六月开心地连点头。</p>
“夫人，我要走了。”他像刚忘记了什么事情一样，猛一拍脑袋，往后跳了一步，因心情好语气也欢快起来，“晚了就要挨夫子打手掌心啦。”</p>
“去吧。”穆典可笑点头。</p>
这个时辰，应是大课间偷跑过来的，回去多半赶不及了。</p>
孩子跳跃着后退，喊道，“夫人好运，夫人晚点见噢。”转身飞跑出去。</p>
六岁还不到的孩子，脸蛋和声音稚气尚浓，身量却已长得像十几岁的大孩子了，迈开腿，很快就跑得没影了。</p>
穆典可回屋擦了把脸，心一定，神思就清明。她想换一身衣裳。</p>
满衣橱只有一件黑衣，还不全然黑。</p>
——袖领衣摆处各镶了一圈红边，四指宽，正好冲淡主色的沉闷与肃杀。红得热烈，黑得沉郁，两重深浓颜色相撞，竟撞出意想不到的美感，极艳。更衬她肤白唇红，显出一股子凛然难犯的冷艳。</p>
扬州那位包揽了她四季衣橱的二姑姑是真爱红色。也会用色！</p>
说好要亲自送穆典可去绛湖，常千佛提早从填拙堂回了。</p>
穆典可从头发丝到后脚跟都被他用眼睛丈量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增减一分都能敏锐地觉察，弗说胸口衣料上多了一线凸起的硬痕，傍衣领还贴了一根深浅不同的红丝线，他从穆典可领口揪出了那块棱角磨圆的黄润玉佩，“好啊，你果然对他念念不忘，还特意去要了他的玉佩来贴身戴着。”</p>
这简直是赤果果的诬蔑。</p>
“不是我要的！没贴身！”穆典可红脸急辩道，“是六月，六月非要给我护身用的，而且我夹在两层衣服之间……”</p>
她的声音弱了下去，自感理屈，“你不喜欢，我不戴就是了。”</p>
“算了。”常千佛按住她的手，“答应了人家小孩子，不要失信。”</p>